夜幕像塊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壓在華人營地的棚屋上。風穿過帆布的破洞,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哭訴白日裡的搜查——布萊克的人把營地翻得底朝天,連灶膛裡的灰燼都扒出來篩了一遍,雖然沒找到黃金,卻搶走了老周攢了半個月的草藥,還踩爛了孩子們藏在草堆裡的幾塊餅乾。
天宇的棚屋裡,七八個黑影圍坐著,中間擺著塊從礦洞撿來的平整石板,上麵放著一小盞油燈。火苗在風裡抖得厲害,將每個人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卻照不散他們眼裡的火——那是被憤怒和不甘點燃的火。
“躲不是長久之計。”天宇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塊石頭砸在每個人心上,“今天他們搜不到,明天會帶更多人來;這周搜不到,下周會拿鐵鎬把整個營地刨一遍。咱們藏得再深,總有被找到的那天。”
王虎攥緊了拳頭,指節“哢哢”作響。白日裡他為了護著藏鹽的爐子,被士兵用槍托砸了後背,此刻還在隱隱作痛:“那咋辦?總不能把黃金白白交出去吧?那可是咱們拿命挖出來的!”
“交出去?”劉鐵匠冷笑一聲,手裡的小鐵錘無意識地敲打著石板,“交出去就有活路了?上個月老陳把挖到的金砂全交了,結果呢?還不是因為動作慢了點,被布萊克打斷了腿,現在還躺在草堆裡等死!”
油燈的火苗猛地跳了一下,映出角落裡老周的臉。老人今天被打腫了臉,嘴角還凝著血痂,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卻堅定:“天宇說得對,躲不過去的。殖民者把咱們當牲口使喚,吃的不如狗,乾的比驢累,死了就像扔塊石頭一樣扔進亂葬崗……再不想辦法,咱們這些人,早晚都得填了礦洞。”
“那您說咋辦?”阿明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才十五歲,是礦場裡最年輕的華工,父親上個月死在塌方裡,隻剩下他一個人,“咱們手裡就這幾兩黃金,幾條破鎬頭,能跟拿著槍的殖民者鬥?”
所有人都沉默了。石板上的油燈明明滅滅,照得每個人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掙紮,像一群被困在牢籠裡的野獸。
天宇往油燈裡添了點煤油,火苗穩了些,照亮了他手裡的一塊金砂——那是白天從衣袋縫隙裡抖落的,被他悄悄撿了回來。“這片土地下的黃金,是咱們一鎬一鎬鑿出來的;礦場的鐵軌,是咱們一錘一錘鋪起來的;鎮上的房子,多少塊磚是咱們搬的,多少片瓦是咱們蓋的?”他的聲音漸漸提高,“可咱們得到了什麼?發黴的麵包,帶血的鞭子,還有隨時可能被扔進亂葬崗的命!”
“那又能咋樣?”王虎的聲音裡帶著絕望,“他們有槍,有鐵炮,咱們就這幾雙手……”
“手能挖礦,就能握刀。”天宇打斷他,從懷裡掏出那把陳老板送的短刀,往石板上一放。刀刃在燈光下閃著寒光,映得每個人眼睛發亮,“咱們是沒槍,但咱們有人——礦場裡還有兩百多華工,哪個沒被他們欺負過?哪個家裡沒有死在礦場的親人?隻要把大家擰到一起,就不是幾雙手,是幾百雙手!”
“可……可誰會跟咱們乾啊?”阿明還是怕,“大家都怕布萊克,怕那些士兵……”
“不是不怕,是沒被逼到份上。”天宇拿起金砂,放在掌心搓了搓,金粉簌簌落在石板上,“咱們手裡的黃金,不是用來換口吃的就完了。咱們可以換更多的刀,換草藥,換糧食,分給那些快餓死、快被打死的弟兄。讓他們知道,跟著咱們,至少能活得像個人,而不是像條狗!”
老周突然拍了下石板,油燈晃得差點倒了:“我讚成!我在礦場待了五年,認識不少老鄉,他們早就受夠了!隻要咱們挑個頭,肯定有人敢跟著乾!”
“我也去說!”王虎猛地站起來,後背的傷扯得他齜牙咧嘴,卻笑得格外用力,“礦洞最裡麵那片,有十幾個山東老鄉,個個都是硬漢子,上個月還跟監工打了一架!我去跟他們說,保準能拉來!”
劉鐵匠也點頭:“我能打工具!隻要有鐵料,我能打出比士兵手裡還利的刀,還能做些鉤子、撬棍,真要動起手來,未必輸給他們的槍!”
油燈的火苗越燒越旺,將每個人的臉照得通紅。阿明攥緊了拳頭,眼裡的淚水換成了光:“天宇哥,我也乾!我爹死的時候說,人活著,不能讓人當泥踩……我跟你們一起!”
天宇看著眼前這些人——被打腫臉卻眼神發亮的老周,後背帶傷卻笑得豪邁的王虎,手裡始終握著鐵錘的劉鐵匠,還有擦乾眼淚挺直腰杆的阿明……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暖又沉。
他拿起石板上的短刀,用刀尖在地上劃了個圈,將那撮金砂圈在裡麵:“這處淺層金礦,是咱們的底氣。咱們先攢夠黃金,換物資,拉弟兄,把聯盟做大。等時機到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眼睛,“咱們就衝出這鐵絲網,去他娘的殖民者,去他娘的礦場規矩,為自己爭一條活路!”
“好!”王虎第一個響應,拳頭重重砸在石板上,震得油燈都跳了跳。
“為自己爭活路!”劉鐵匠跟著喊,小鐵錘在石板上敲出鏗鏘的節奏。
“爭活路!”老周和阿明的聲音混在一起,不高,卻像根針,刺破了棚屋的死寂。
風聲還在嗚咽,卻像是在為他們伴奏。天宇看著地上那個圈著金砂的圓圈,忽然覺得那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片沃土——他們剛剛在這裡埋下了一顆火種,一顆叫做“反抗”的火種。這火種現在還很微弱,像油燈的火苗一樣,隨時可能被風吹滅,但隻要有人添柴,有人守護,總有一天,它會燒成燎原大火,把這片被殖民者霸占的土地,燒出一片屬於華人的天地。
夜深了,眾人悄悄散去,每個人的腳步都比來時輕快。天宇最後一個離開,他吹滅油燈,看著黑暗裡那片被金砂染黃的泥土,輕輕說了句:“等著吧。”
風穿過破洞,仿佛在應和。遠處傳來士兵換崗的吆喝聲,粗暴而傲慢,卻不知道,在這片他們視為“劣等民族”的棚屋裡,一顆足以撼動他們統治的火種,已經悄悄埋下,隻待春風一吹,便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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