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掛在鬆針上時,“一線天”峽穀裡已響起此起彼伏的號子聲。三十名礦工扛著鐵鍬鑽進薄霧,鍁刃劈開凍土的脆響混著粗重的呼吸,在峽穀裡撞出嗡嗡的回聲。王老兵站在崖邊揮動紅旗,嗓子喊得發啞:“靠左挖!那邊土鬆!注意腳下的石頭,彆讓滾下去砸著人!”
徐壽踩著露水走到工地,布鞋很快被泥浸濕。他看著礦工們在峽穀西側開挖地基,鐵鍬插進土裡半尺就被凍住,得用鎬頭先砸開冰殼。“這樣太慢。”他彎腰撿起塊凍土,捏碎後在掌心搓了搓,“去附近的溫泉引水,把凍土澆透了再挖,能省一半力氣。”
天宇立刻讓人牽來十條木管——那是用紅毛夷留下的鐵皮桶剪開卷成的,接口處纏著麻布。礦工們七手八腳地將木管從溫泉引到工地,溫熱的泉水順著管道流淌,在凍土上蒸起白霧,原本堅硬的地麵漸漸軟了下來。
“還是先生有法子!”王老兵抹了把汗,指揮著礦工重新開挖。這次鐵鍬下去順暢多了,黑褐色的泥土翻上來,混著融化的冰水,在地基線內堆成整齊的土壟。徐壽蹲在地基邊,用測繩量著寬度:“再挖深兩尺,要見原生土。凍土不實,得挖到硬層才能打夯。”
說話間,峽穀入口傳來馬蹄聲。林縛抬頭望去,隻見二十多個穿著青布短打的年輕人牽著馬走來,為首的是個麵色白淨的書生,正是本地“鐵劍派”的掌門弟子蘇文瑾。他們的馬背上馱著木料、麻繩和幾件鐵匠工具,鞍前還掛著個小小的羅盤。
“天大人,家師聽聞要建兵工廠,特意讓我們來幫忙。”蘇文瑾翻身下馬,拱手行禮,“派裡弟子多懂些土木活,鍛造、木工也略通皮毛,願聽先生差遣。”
徐壽眼睛一亮。他昨夜還在發愁缺木匠,鐵劍派的弟子來得正好。“蘇小哥來得巧,”他指著峽穀東側,“那裡要建三座鍛造爐,得先搭個棚子遮雨雪。你們派裡有會‘抬梁式’構架的嗎?這峽穀風大,棚子得結實。”
蘇文瑾笑了笑:“家師年輕時參與過文廟修繕,派裡弟子都學過營造法式。抬梁、穿鬥都拿手,保證棚子經得住狂風。”他轉身對弟子們喊道,“老三帶五人去砍鬆木,要直徑一尺以上的;老五領人搭腳手架,注意綁緊繩結;剩下的跟我搬木料,先立中柱!”
弟子們應聲散開,動作麻利得很。他們用的麻繩是特製的“三股擰”,據說浸過桐油,比尋常麻繩結實三倍。搭腳手架時不用鐵釘,而是用“活榫”連接,幾根木杆交叉咬合,輕輕一敲就固定住,比紅毛夷的鐵架還省功夫。
到了午時,地基已挖到硬層。礦工們借來鐵劍派的石夯,八個人抬著,喊著號子往地基上砸。“夯土要分三層,每層都得潑米湯!”徐壽站在旁邊指揮,“米湯混著石灰,能讓土坯更結實,跟江南造城牆一個道理。”
王老兵聽得稀奇:“造廠房還要用米湯?俺們挖煤窯時,就隻用黃泥。”
“不一樣。”徐壽撿起塊夯好的土坯,“煤窯怕滲水,黃泥就行;兵工廠的地基要承重,熔爐、鍛錘都重得很,米湯能讓土顆粒粘得更緊,十年八年都不會陷。”他轉頭對蘇文瑾說,“等地基乾了,就可以立廠房的柱子了。柱腳要埋三尺深,底下墊青石,防白蟻。”
蘇文瑾拿出羅盤測了測方位:“先生放心,我們帶了‘定盤針’,保證柱子立得筆直,偏差不超過半寸。”他蹲在地上畫出廠房的平麵圖,“三座鍛造爐呈‘品’字形排列,中間留過道,方便送料。爐口朝東南,順風向,省煤。”
徐壽連連點頭。這蘇文瑾不僅懂營造,還懂風向對熔爐的影響,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午後的陽光透過峽穀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礦工們還在夯土,鐵劍派的弟子已立起了鍛造爐棚的中柱。兩根鬆木中柱筆直地立在地基上,柱頂用“十字栱”連接,榫卯咬合得嚴絲合縫,蘇文瑾讓人爬上腳手架,用鉛垂線一測,果然分毫不差。
“開始砌爐了!”李鐵山帶著鐵匠們挑來耐火泥和青石磚。這些青石磚是從附近廢棄的窯廠運來的,徐壽讓人在溫泉裡煮了三天,去除磚裡的火氣,據說能耐高溫。鐵匠們按徐壽畫的圖紙砌爐,爐膛用耐火泥糊了三層,爐壁夾層留著風道,連接著水輪機帶動的風箱。
“這爐型跟咱們平時用的不一樣啊。”李鐵山看著爐膛的弧度,“像個倒扣的葫蘆。”
“這是‘馬蹄爐’改良的,”徐壽解釋道,“上小下大,能聚火,溫度比普通爐子高兩百度,夠熔熟鐵了。夾層的風道能讓火焰旋轉起來,燒得更勻,省煤。”他指著爐底的出灰口,“這裡留個斜坡,出灰方便,不用彎腰掏。”
夕陽西下時,第一座鍛造爐的爐體已砌好。李鐵山忍不住往爐膛裡塞了些碎煤,用風箱鼓了幾下,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通紅。“真旺!”他驚喜地喊,“比俺們鐵匠鋪的爐子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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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壽看著跳動的火苗,又看了看正在搭建的廠房框架——礦工們夯的地基平平整整,鐵劍派的弟子已架起了橫梁,木杆之間的榫卯嚴絲合縫,連麻繩的綁結都透著股講究。他突然覺得,這兵工廠就像眼前的鍛造爐,礦工的力氣、門派弟子的技藝、工匠的經驗,都像碎煤一樣被填進去,正慢慢聚成一團能熔鐵的烈火。
“今晚輪班守著,彆讓爐子受潮。”徐壽叮囑李鐵山,“明天一早咱們試爐,先煉一爐熟鐵看看。”他又轉向蘇文瑾,“廠房的屋頂用樹皮加茅草,先糊一層黃泥防水,等以後有了鐵皮再換。”
蘇文瑾點頭應下,弟子們正借著餘暉綁紮椽子,動作輕得像燕子築巢。礦工們扛著工具往臨時營地走,腳步雖沉,臉上卻帶著勁——他們挖了一輩子煤,還是頭回覺得自己的力氣能用在造槍炮上。
天宇站在峽穀口,望著暮色中的工地。鍛造爐的火光像顆跳動的心臟,廠房的框架在暮色裡漸漸顯露出輪廓,礦工的號子、弟子的笑語、風箱的呼哧聲,混在一起像首雜亂卻熱烈的歌。他知道,這兵工廠的第一塊基石,不僅是用土和石砌成的,更是用人心和希望壘起來的。
夜風穿過峽穀,帶著溫泉的暖意和鬆木的清香。徐壽最後檢查了一遍鍛造爐,在爐門上輕輕敲了三下,仿佛在跟這即將誕生的利器打個招呼。明天,這裡將燃起第一爐鐵火,而這把火,注定要燒得越來越旺,照亮澳洲的工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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