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剛散,永安兵工廠的空地上已站滿了人。三十多個年輕後生背著包袱,有的穿著打補丁的短褂,有的還帶著沒來得及卸下的農具,臉上又期待又緊張。他們是從礦區和附近村鎮選來的學徒,最大的二十出頭,最小的才十五歲,手裡都攥著天宇派人發放的木牌——能站在這裡的,都是通過了“力氣測試”和“眼神測試”的佼佼者。
徐壽站在臨時搭起的木台上,身後掛著張巨大的圖紙,上麵用紅筆寫著“學徒須知”四個大字。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峽穀的回聲傳得很遠:“進了這兵工廠,就得守規矩。第一,聽指揮;第二,肯下苦;第三,懂敬畏——敬畏鐵器,敬畏圖紙,更要敬畏手裡的活計。”
台下的後生們鴉雀無聲,眼睛都盯著徐壽手裡的鐵坯。那是塊燒得通紅的熟鐵,在晨光裡泛著橘色的光,徐壽用鐵鉗夾著,輕輕一敲,鐵坯就彎出個漂亮的弧度。“你們要學的,就是讓鐵聽話。”他放下鐵坯,“現在開始篩選,能通過的,留下當學徒;通不過的,領兩鬥米回家,不丟人。”
篩選分三關。第一關是“辨鐵”,徐壽讓人在地上擺了十塊鐵坯,有熟鐵、生鐵、還有摻了雜質的劣質鐵,讓後生們憑手感和外觀分辨。
一個叫狗剩的少年蹲在地上,拿起塊鐵坯用指甲劃了劃,又放在耳邊敲了敲:“這塊是熟鐵,軟,聲音悶;那塊是生鐵,硬,劃不動,敲起來脆生生的。”他指的正是徐壽提前標好的兩塊鐵坯,分毫不差。
徐壽點了點頭。這狗剩是礦區鐵匠的兒子,從小跟鐵打交道,辨鐵的本事是家傳的。
第二關是“掄錘”。李鐵山燒紅一塊鐵坯,讓後生們輪流掄錘,看誰能在十錘內把鐵坯打成規定的厚度。大部分人要麼錘法散亂,要麼力氣用偏,隻有三個後生打得又穩又勻,其中就有狗剩,還有個叫柱子的農家少年,雖然手法生澀,但每一錘都落在同一個地方。
“錘法不對,練三個月能改;力氣不夠,練半年能長;但不用心看,不用心記,一輩子都學不會打鐵。”徐壽看著柱子漲紅的臉,“你每一錘都盯著鐵坯的同一個點,這就對了。”
第三關是“識圖”。徐壽拿出張簡化的槍管圖紙,上麵標著尺寸和弧度,讓後生們用樹枝在地上畫出大概的形狀。這一關刷下來的人最多,大部分後生看著圖紙直發愣,隻有狗剩和另一個讀過兩年書的少年阿文,畫出的形狀基本符合。
“彆灰心。”徐壽對被刷下來的後生們說,“識圖畫圖不難,就是沒見過。回家多看看木匠做活,看看他們怎麼按墨線鋸木頭,道理是一樣的。下個月還會再招,想來的,回去好好琢磨。”
最終留下的有十二個人,六個去學鍛造,六個跟著趙德柱學木工和組裝。徐壽讓人在工棚邊搭了個簡易學堂,牆上掛著三張圖:一張是鐵料鍛造的步驟,一張是火銃的分解圖,還有一張是各種工具的名稱和用法。
“從今天起,每天卯時上工,申時收工,中間抽一個時辰讀書認字。”徐壽指著牆上的圖,“先學認尺寸,一寸是多少,一分是多少,記不住的,就用繩子量了係在手腕上,時時看,時時記。”
他拿起一根鐵條,放進鍛造爐裡:“學鍛造,先學燒火。火太旺,鐵會燒化;火太弱,鐵打不動。看這火苗的顏色,暗紅是溫火,橘紅是旺火,發白就是過火了,得趕緊夾出來。”
李鐵山往爐裡添了些煤,火苗漸漸變成橘紅色。徐壽用鐵鉗夾出鐵條,鐵條已燒得通紅,軟得像麵條。“現在開始鍛打,”他掄起小錘,在鐵條上輕輕敲了一下,“這是‘引錘’,告訴你們該往哪裡打。”
李鐵山掄起大錘,“哐”的一聲砸在引錘敲過的地方,鐵條應聲變扁。“大錘要跟著小錘走,小錘指哪,大錘打哪,這叫‘配合’。”徐壽又敲了一下,“打鐵不是蠻乾,要看鐵的紋路,順著紋路打,省勁還結實。”
狗剩看得眼睛都不眨,輪到他試的時候,雖然手忙腳亂,但小錘的落點基本沒錯。徐壽在旁邊指點:“手腕要活,彆死攥著錘柄。鐵是熱的,你越急,它越不聽話。”
另一邊,趙德柱正教六個學徒做槍托。他拿著塊棗木,用墨鬥彈出線條:“槍托要貼合手掌,弧度不能錯。先按線鋸出大概形狀,再用刨子刨光,最後用砂紙打磨——記住,紅毛夷的槍托是直的,咱們的要彎一點,握著舒服。”
阿文學得最快,他讀過書,識得圖紙上的尺寸,很快就鋸出了一個像樣的槍托雛形。趙德柱拿著量尺一量,誤差不到一分:“好小子,有靈性!這槍托做好了,先給你自己的火銃用。”
半個月後,學徒們已能熟練地燒火、掄錘、鋸木。徐壽開始教他們更難的——鍛打槍管。他讓人把熟鐵打成薄片,親自示範如何卷成筒狀:“卷的時候要勻,接口要對齊,不然鍛打時會開裂。”
他用鐵鉗夾著卷好的鐵筒,放進爐裡燒紅,再夾出來放在鐵砧上:“現在開始‘合縫’,先從中間打,再往兩頭打,讓接口的鐵料熔在一起。”小錘敲過,大錘跟上,鐵筒在錘下漸漸變成圓管,接口處的縫隙越來越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叫‘百煉鋼’的法子,”徐壽擦了擦汗,“一片鐵,卷成筒,燒紅了打,打紅了燒,反複百次,鐵裡的雜質就沒了,槍管才能結實。”
狗剩學著師傅的樣子卷鐵筒,第一次卷歪了,第二次接口沒對齊,第三次終於卷得像模像樣。徐壽看著他通紅的臉頰,眼裡露出欣慰的光:“記住,好槍管是打出來的,不是澆出來的。咱們的鐵不如紅毛夷的好,但咱們的功夫比他們深,一樣能造出好槍。”
傍晚收工時,學堂裡亮起了油燈。徐壽教學徒們認字,先從“鐵”“火”“錘”這些字學起,再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狗剩以前隻會畫圈,現在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地寫“狗剩”兩個字,雖然歪歪扭扭,卻寫得格外認真。
“等你們能看懂圖紙上的字,就能自己琢磨怎麼改進了。”徐壽看著他們的字,“造武器不光要有力氣,還要有腦子。紅毛夷的技術不是天生的,也是一點點琢磨出來的,咱們也行。”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學堂,落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他們手裡握著筆,眼裡卻閃著爐火的光。徐壽知道,這些學徒不僅在學技藝,更在學一種信心——一種相信自己能造出比紅毛夷更好的武器的信心。
第二天一早,鍛造爐的火光又亮了起來。狗剩和柱子配合著鍛打槍管,小錘引,大錘跟,節奏越來越穩。趙德柱帶著阿文他們組裝槍機,“扣榫+卡筍”的結構越來越熟練。
徐壽站在工棚外,望著峽穀裡升起的炊煙,聽著鍛錘的“叮當”聲,突然覺得這聲音比任何樂曲都動聽。他知道,第一批學徒就像第一爐鐵火,雖然還弱,但隻要用心燒,用心打,總有一天會燎原。
喜歡穿越1858年的澳洲請大家收藏:()穿越1858年的澳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