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峽穀的山脊,永安兵工廠的鍛造棚裡已騰起白霧。李鐵山把第三塊淬裂的鋼坯扔進廢料堆,鐵鉗往地上一摔,悶聲悶氣地罵了句:“他娘的!這鐵坯明明燒得正好,一進水裡就裂,到底是哪不對?”
廢料堆裡已經堆了十七八塊開裂的鋼坯,有的斷成兩截,有的裂出蛛網似的紋路,最可惜的那塊隻差最後一道淬火,槍膛都快成型了,卻在水裡炸成了三瓣。徐壽蹲在廢料堆前,手指撫過一塊鋼坯的斷口,那裡泛著青白的光澤——這是淬火過度的跡象,鋼是硬了,卻脆得像玻璃。
“師傅,要不還是用老法子吧?”狗剩捧著塊沒淬裂的熟鐵槍管,上麵坑坑窪窪的,“雖然軟點,但至少不會裂,頂多打幾槍就炸膛……”
“放屁!”徐壽猛地抬頭,眼裡的紅血絲像要滲出來,“炸膛?那是讓弟兄們去送死!”他抓起塊鋼坯往鐵砧上砸,“紅毛夷的槍管能打百發不炸,憑什麼咱們的就不行?問題肯定在淬火上!”
正說著,趙德柱拿著張紙條跑進來,紙角都被汗浸濕了:“先生,城裡藥鋪的老掌櫃說了,硝石和硫磺的比例再調調?他說當年造土炮,硝石多了性子烈,少了又沒勁兒……”
徐壽接過紙條掃了眼,狠狠揉成一團:“淬火不是配火藥!水溫、時機、鋼材裡的碳含量,哪一樣錯了都不行。”他蹲回爐邊,看著爐膛裡跳動的火苗發愣——這已經是他們嘗試的第二十三天,從水溫到淬火劑,從燒紅的程度到入水的角度,幾乎試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可鋼坯要麼淬裂,要麼太軟,始終找不到那個平衡點。
“嗡——”
突然,徐壽腰間的玉佩微微發燙,一道淡藍色的光幕毫無征兆地在他眼前展開,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瞬間映入眼簾:
【檢測到關鍵工藝瓶頸:鋼材淬火參數失衡】
【當前問題:高碳鋼含碳量0.60.8,淬火溫度1050c1100c,冷卻介質為清水20c),冷卻速度過快導致內應力集中,引發開裂】
【優化方案:1.降低淬火溫度至830c860c奧氏體化臨界溫度區間);2.改用鹽水含氯化鈉58)作為冷卻介質,減緩冷卻速度;3.淬火後立即進行回火處理200c250c保溫1小時),消除內應力】
【輔助提示:可用炭火溫度判斷法——鋼材燒至櫻桃紅色約850c)時淬火最佳,鹽水配比以“能浮起雞蛋”為度】
徐壽猛地站起來,玉佩的溫度還沒褪去,光幕卻已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但那串數字像烙鐵似的刻在他腦子裡——830c到860c,5到8的鹽水,200c回火……
“先生?您咋了?”狗剩見他臉色發白,趕緊遞過水壺。
徐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都在發顫:“快!挑塊含碳量最高的鋼坯,燒到櫻桃紅色就拿出來!再去弄桶水,往裡麵撒鹽,撒到雞蛋能浮起來為止!”
“櫻桃紅色?”李鐵山撓撓頭,“以前不都是燒到發白才淬嗎?”
“彆問!照做!”徐壽的眼睛亮得嚇人,他衝到廢料堆裡翻找,終於拎出塊泛著暗灰光澤的鋼坯,“就這塊!含碳量夠高,正好試試!”
李鐵山不敢怠慢,趕緊往爐膛裡添了些碎煤,把鋼坯架進去。狗剩和柱子則端著水桶跑到河邊,一把把往水裡撒鹽,直到一個雞蛋真的在桶裡浮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驚奇。
半個時辰後,爐膛裡的鋼坯漸漸變了顏色,從暗紅到橘紅,最後變成熟透的櫻桃色,連邊緣都泛著溫潤的光澤。“就是現在!”徐壽大吼一聲,李鐵山趕緊用鐵鉗夾出鋼坯,那紅色在晨光裡流淌,像一塊正在融化的瑪瑙。
“咚!”
鋼坯被穩穩地放進鹽水桶,沒有預想中的“滋啦”巨響,隻有一陣綿密的白汽冒出來,帶著股淡淡的鹹味。徐壽盯著水麵,手心全是汗——如果光幕沒騙他,這一次,必須成。
白汽漸漸散去,李鐵山試探著把鋼坯撈出來。鋼坯通體發黑,卻沒有一絲裂紋!他用鐵鉗敲了敲,聲音清脆得像敲鐘,完全沒有以前那種發悶的聲響。
“成了?”柱子湊過來,想用手指碰碰,被徐壽一把打開。
“彆急,還有最後一步。”徐壽指著旁邊的小火爐,“把它架上去,燒到微微發燙,就像摸著溫水似的,保持一個時辰。”
這是光幕說的“回火”,徐壽雖然不懂什麼叫“內應力”,但他看得出,經過這一步,鋼坯的顏色又深了些,摸上去也不那麼冰手了。一個時辰後,他讓李鐵山用銼刀輕輕銼了一下——銼刀被硌得“噌”地一響,隻留下個白印。
“硬!夠硬!”李鐵山舉著鋼坯大笑,“比以前燒到發白的還硬,而且……”他用力往鐵砧上磕了一下,鋼坯完好無損,“沒裂!真沒裂!”
狗剩搶過鋼坯,學著紅毛夷的樣子扳了扳,鋼坯彎了個小弧度,一鬆手又彈了回去,帶著股韌勁。“能彎能彈!這才是好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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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壽沒說話,他走到角落裡,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裡的溫度已經退了。他不知道這光幕是怎麼回事,但他知道,困擾他們二十多天的難題,真的被解決了。
“先生,您咋知道櫻桃紅色正好?還有這鹽水……”趙德柱捧著塊淬好的鋼坯,滿臉都是“活見了鬼”的表情。
徐壽回過神,指著爐膛:“鐵有鐵性,就像人有脾氣。燒得太狠,性子就烈了,一碰水就炸;燒得不夠,又軟得撐不起事。櫻桃紅色,是它最聽話的時候。”他又指了指鹽水桶,“清水太‘急’,鹽水性子‘緩’,能慢慢收住鋼的火氣,再回火暖暖它,自然就不裂了。”
這話半是解釋半是感悟,卻讓學徒們聽得連連點頭。李鐵山突然一拍大腿:“我懂了!就像人發火的時候,不能直接潑冷水,得先慢慢勸,再給點甜頭,不然非鬨起來不可!”
“差不多這個理。”徐壽笑了,他拿起鋼坯走到車床邊,“來,咱們把它車成槍管,試試能不能用。”
車床轉動起來,鋼坯在車刀下漸漸露出光滑的內壁。徐壽親自校準尺寸,每一刀都穩如磐石。當槍管的雛形漸漸顯現時,鍛造棚裡的人都圍了過來,連平時最沉得住氣的趙德柱都踮著腳往裡看。
“鑽膛!”
隨著鑽頭“嗚嗚”轉動,鐵屑像卷花似的落下來,槍管的內膛越來越光滑。徐壽不時用卡尺量一量,誤差始終沒超過半分。最後一道工序完成時,日頭已經過了正午。
徐壽拿起槍管,對著陽光看了看,內膛筆直,毫無瑕疵。他裝上槍機和槍托,沉甸甸的壓手感讓人心裡踏實。“走,打靶去!”
靶場就在峽穀儘頭,五十步外立著塊木板,上麵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圓圈。徐壽填好火藥,壓上鉛彈,舉起槍,瞄準——
“砰!”
槍響震得人耳朵嗡嗡響,鉛彈穩穩地嵌在圓圈正中心。
“中了!”狗剩跳起來。
徐壽沒停,又填了九發子彈,砰砰砰的槍聲在峽穀裡回蕩。最後一槍打完,眾人跑過去看,十發子彈全在圓圈裡,最偏的也沒超過一寸。
“百發百中!而且槍管沒炸!”李鐵山抱著槍管摸了又摸,眼眶都紅了,“咱們也能造出紅毛夷那樣的好槍了!”
徐壽望著靶心,突然想起光幕上的字。他不知道這“係統”是何方神聖,但他明白,從今天起,永安兵工廠的淬火工藝,再也不是難題了。
“都過來!”徐壽轉身對著學徒們,聲音格外響亮,“從今天起,淬火就按這個法子來:櫻桃紅入水,鹽水冷卻,回火保溫!每個人都得記住,鐵是活的,你對它用心,它就對你忠心!”
陽光穿過鍛造棚的縫隙,照在那支嶄新的槍管上,泛著冷冽而可靠的光。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像一條沉睡的巨龍,而這小小的兵工廠裡,一點星火正被小心地護著,即將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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