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的風突然停了，空氣像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天宇剛要往紅柳叢方向邁步，就見阿武被兩個持槍的漢子押了回來，他的胳膊被反擰著，嘴角破了皮，顯然是動過手。
“天宇哥！”阿武掙紮著怒吼，“這群雜碎耍陰的！”
刀疤臉勒馬站在圈外，把玩著腰間的彎刀，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早就看你們不對勁，果然藏了人。說吧，是自己把人交出來，還是讓弟兄們動手搜？”
天宇扶著阿武站穩，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皮質證件，封麵燙著金色的徽章——那是領事館特製的交涉憑證，邊角處還嵌著微型火漆印。“我是駐澳領事館派駐邊境的協調員，”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這些人是受我國僑民保護法庇護的合法勞工，你們非法拘禁、脅迫他們從事苦力，已經觸犯了《國際勞工保護公約》第三十二條，以及當地《外籍勞工權益法案》第七條。”
刀疤臉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眯著眼打量那個證件，又看了看天宇身上那身看似普通卻質料上乘的風衣，眼神閃爍起來。領事館的人他們惹不起，這是道上默認的規矩，可就這麼放了人，他在弟兄們麵前沒法交代，更何況……他瞥了眼凹地裡的華工，那些人裡藏著礦主點名要的“硬貨”，交出去能拿到一大筆賞錢。
“領事館的人又怎麼樣？”刀疤臉身後一個瘦高個突然喊道，“這些人沒有合法入境證明，就是黑戶！我們抓黑戶，合情合理！”
“合法入境證明在礦主那裡被扣押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剛才被老婆婆抱著的少年，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掙紮著撐起身子，露出胸前那塊磨得發亮的銅牌，“我們都有勞工登記牌，編號是……是礦場73到91號，不信可以查！”
銅牌上的編號清晰可見，邊緣還刻著礦場的徽記。天宇接過銅牌看了一眼，轉頭看向刀疤臉：“登記牌是當地勞工局核發的，上麵的鋼印可做不了假。你們扣押身份證明，還將他們轉賣，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違規，是犯罪。”
刀疤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突然勒轉馬頭，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漢子立刻悄悄往後退，手在腰間摸了摸——那裡藏著信號槍，顯然是想增派人手。
“彆耍花樣。”天宇看穿了他的小動作，抬手按住阿武的肩膀，“領事館的通訊器就在我身上，三分鐘內聯係上總領館，你們覺得是你們的人來得快，還是憲兵隊？”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刀疤臉頭上。他知道憲兵隊那群人有多難纏，尤其是涉及領事館的案子，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真鬨到那一步，他這點勢力根本不夠看。可就這麼鬆口，他咽不下這口氣——昨天礦主的人還來傳話，說抓回一個華工賞五塊銀元，抓回那個帶編號銅牌的少年，賞二十塊。
“行，領事館的麵子我給。”刀疤臉突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裡藏著陰狠，“但程序得走。這些人涉嫌非法離礦，我們需要向上級報備，得等礦主那邊派人來對質，不然沒法交差。”
“報備可以，”天宇寸步不讓，“但必須允許我們提供救助。”他指了指凹地裡的老弱病殘，“那個孩子發著高燒，老婆婆的腿斷了，再不治可能會出人命。根據《邊境緊急救助條例》，你們有義務提供醫療支持，否則就是瀆職。”
凹地裡，老婆婆正用破布給少年擦額頭的冷汗，少年燒得嘴唇發紫，嘴裡喃喃喊著“娘”；旁邊一個懷抱著嬰兒的婦女突然低低啜泣起來，她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勒痕，懷裡的孩子餓得直哭，小臉皺成一團，連哭聲都沒什麼力氣。
“他們……他們把我們關在礦洞的時候，根本不管死活。”華工裡一個中年漢子突然哽咽著開口，他的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被打斷過，“老張頭就是因為搶了一口水給孩子喝，被他們活活打死，屍體都扔去喂野狗了……”
“柱子彆說了！”有人想攔住他，卻被漢子甩開。他紅著眼瞪向刀疤臉，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們這群畜生！拿我們當牲口使喚，礦塌了壓死了人，就往死裡瞞，還說我們是‘意外身故’，騙走了撫恤金！現在想跑都不讓跑，這還有王法嗎？”
刀疤臉的臉色徹底黑了，他猛地抽出彎刀，刀光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閉嘴！再敢胡咧咧，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你動他試試。”天宇往前一步，擋在漢子身前，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人證，你的話，他們的傷，還有礦場裡的屍體，隻要報上去，足夠你把牢底坐穿。”
刀疤臉握著刀的手在發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身後的手下悄悄摸出了信號槍，正想扣動扳機，卻被天宇的眼神掃過，那眼神裡的壓迫感讓他手指一僵。
“我給你十分鐘。”天宇掏出懷表，打開蓋子，“要麼叫醫生來，要麼我現在聯係憲兵隊。選一個。”
懷表的滴答聲在寂靜的林子裡格外清晰，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刀疤臉盯著表盤上跳動的指針，又看了看凹地裡那些奄奄一息的華工，再想到憲兵隊冰冷的手銬，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算你狠！”他猛地調轉馬頭，對著手下吼道，“去叫醫生！還有，給礦主捎信，就說領事館的人插手了，讓他們自己來處理！”
手下不敢怠慢，立刻策馬離去。天宇鬆了口氣，轉身對阿武使了個眼色，阿武會意，悄悄往紅柳叢退去——得趕緊把藏在那裡的婦女和孩子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誰知道這群人會不會反悔。
風又起了，卷著遠處的沙塵呼嘯而來。天宇看著被病痛和恐懼籠罩的華工們，心裡清楚，這隻是暫時的平靜。礦主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交涉，隻會更加凶險。他摸了摸懷裡的通訊器，指尖在按鈕上懸停著——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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