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和阿武拎著兩斤新出爐的老婆餅,順著唐人街的石板路慢慢走。這是陳老教的法子——想打聽事,就得往那些開雜貨鋪、修鞋攤、茶水鋪的老人堆裡鑽,這些人守著街角幾十年,眼裡見過的門道,比賬本上記的還清楚。
“李伯,來兩副鞋墊。”天宇走到街角的修鞋攤前,李伯正戴著老花鏡縫補皮鞋,見是他們,頭也沒抬:“又來給你那批夥計買?”
“可不是嘛,礦上的弟兄們腳底板磨得厲害。”天宇把老婆餅遞過去,“剛出爐的,您嘗嘗。”
李伯接過餅,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你們這些開礦的就是折騰,哪像我們修鞋的,守著個小攤,餓不著也富不了。”他用錐子在鞋底紮了個洞,“說起來,前兒見著你家礦上的人,背著半袋金砂往碼頭跑,是給哪個洋行送的?”
“還能有誰,湯姆唄。”天宇蹲在攤邊,幫著整理散落的鞋釘,“您老在這兒擺攤三十年,見的金砂多了,您說這玩意兒現在值多少?”
李伯往鞋底刷了層膠,冷笑一聲:“值多少?到咱們手裡是一個價,過了洋人的手,翻三倍!就說碼頭那幾家煉金坊,全是英吉利人開的,咱們華人送去的金砂,他們拿著放大鏡挑刺,說含硫量高,壓價壓得狠。”他敲了敲鞋跟,“可那些大商會的人送去,人家眼睛都不眨,直接按最高價收——為啥?因為他們手裡有提純的方子,能把咱們賣不上價的砂金,煉得黃澄澄的。”
阿武在旁邊聽著,突然插嘴:“那咱們自己開煉金坊不行嗎?”
“開?”李伯放下錐子,指了指街對麵的三層洋樓,“看見沒?那是殖民局的人住的地方,想辦煉金坊的執照,得先過他們那關。去年有個廣東老板偷偷開了家,沒仨月就被封了,說是‘偷稅漏稅’,其實啊,就是沒給那些紅毛鬼子上供。”
正說著,隔壁茶水鋪的王嬸端著兩碗涼茶過來:“聽聽,又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她把涼茶遞給天宇,“前兒聽我那跑船的侄子說,南邊新來了批法蘭西商人,專收高純度的金條,給的價比英吉利人高,就是要求嚴,必須是九九足金。”
天宇接過涼茶,指尖觸到碗沿的涼意:“那咱們的金砂,能煉出九九足金不?”
“怎麼不能?”王嬸往茶水裡撒了把桂花,“就是費功夫。你以為那些大商會憑啥掙錢?他們有自己的煉金師,能把咱們煉剩下的礦渣再提純一遍,那些洋人收走的金條,好多都是從這些渣子裡煉出來的。”她壓低聲音,“說白了,咱們中小商戶就是給人家當墊腳石的,辛辛苦苦采出來的砂金,低價賣給大商會,他們提純後高價賣給洋人,咱們連口湯都喝不上熱的。”
天宇點點頭,又問:“那要是咱們自己湊錢請個煉金師呢?”
“湊錢?”李伯突然笑了,“去年有七個礦主湊錢請了個廣東來的師傅,結果呢?那師傅被大商會的人挖走了,還把他們的礦脈分布圖都帶走了——人家給的價錢,是七個礦主加起來的三倍!”他用錐子指著地上的鞋,“這世道,就跟這鞋底似的,看著厚實,底下全是窟窿,咱們這些小石子,隻能嵌在縫裡,想翻身?難!”
阿武聽得直皺眉:“那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怎麼不能?”王嬸歎了口氣,“我男人年輕時候也開過小礦,後來就是因為不肯把礦砂低價賣給大商會,被人舉報私藏軍火,關了三年,出來礦也沒了,人也廢了……”她沒再說下去,轉身回了茶水鋪,背影在夕陽裡拉得很長。
天宇蹲在修鞋攤邊,看著李伯把鞋墊釘進皮鞋裡,一針一線,又密又穩。他突然想起陳老說的“守住本心”,或許對他們這些中小商戶來說,守住自己的小攤子、小礦場,不被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吞掉,就已經算贏了。
“李伯,再給來十副鞋墊。”天宇掏出錢袋,“礦上的弟兄們,腳底板都磨出繭子了。”
李伯數著鞋墊,突然說:“前兒見著你家的人跟湯姆的人吵架,好像是為了金砂的成色?”
“嗨,小事。”天宇笑了笑,沒多說。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如揣著明白裝糊塗。
走出唐人街時,暮色已經漫上來,天宇回頭望了眼那些亮著昏黃燈火的小攤,突然覺得,這些散落在街角的煙火氣,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真正能抓住的東西——比黃金實在,也比那些盤根錯節的規矩,更讓人心裡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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