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發這提議，在當時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國營廠鐵飯碗，還能跟朋友一起上班，往後福利待遇都有保障，多穩當。
可蘇禾心裡門兒清，她的目標不在這食品廠的圍牆裡，眼界早飄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不過心裡暖烘烘的，笑著把話接過來，語氣軟但態度挺堅決，理由也說得實在：“林叔叔，您這麼為我著想，我真的特彆感動！隻是我現在還在讀高中，心思都在讀書上，想多學點知識。
工作的事兒太遠了，等以後畢業再說也不遲？”
她沒提高考的事，這會兒說出來不合適，隻能先拿“讀書”這個最穩妥的理由搪塞。
林德發聽了，雖覺得可惜，可“好好讀書”在哪個年代都是正理，也沒法反駁，隻好點點頭：“行，讀書確實是正經事！你有這心就好，以後要是改主意了，隨時找叔叔！”
話頭一落，他立刻把心思拽回正題，點心方子才是今天的重頭戲：“不過小蘇啊，你這方子我越想越覺得好！好東西藏著掖著太可惜，走走走，我帶你見廠長去！他可是幾十年的老行尊，舌頭尖兒的品鑒功夫，業內沒人不佩服！”
林德發領著倆人直奔辦公樓，找到正在辦公室琢磨新樣品的王廠長。
王廠長五十多歲，臉圓圓的，看著和善，可眼神亮得很，透著股精明乾練。
林德發把蘇禾帶來的點心擺桌上，又把方子的特彆之處誇了一通，末了讓蘇禾簡單說說製作要點。
王廠長是個務實的人，沒多客套，當即叫技術員拿相同的原料，按蘇禾說的步驟和比例，去小樣車間試做。
沒等多久，新鮮出爐的點心就端上來了。
王廠長先捏了塊綠豆糕，湊在眼前看了看色澤，又放嘴裡慢慢嚼。
起初表情挺平靜，嚼著嚼著眼睛就亮了，後來乾脆又拿了塊板栗糕，吃完連連點頭：“好！真好！老林沒誇張！”
他轉向蘇禾，語氣裡滿是內行的認可，“這綠豆糕入口就化，一點豆腥氣沒有，甜得也正好，清爽不粘牙；板栗糕更絕，粉糯還不齁，那股子板栗香是真地道！”
他又跟林德發對視一眼：“老林，這方子確實有門道！比咱們廠現在的工藝做出來的強多了，風味也更自然！”
當場就拍了板：“這方子我們要了！年輕人願意把好東西拿出來，是好事！小蘇同誌，你開個價！”
有林德發在中間斡旋，最後廠裡定了五百塊錢，收購綠豆糕和板栗糕的改良方子。考慮到蘇禾是學生，還額外補了不少工業券。
這東西在當時金貴得很，能換自行車、縫紉機這些緊俏貨，另外還開了份蓋著廠辦公章、技術科也簽了字的正式轉讓協議。
蘇禾接過那遝厚厚的“大團結”十元麵額）和一疊工業券，心裡倒是淡定。
送倆人出廠，林德發看著蘇禾，忽然歎了口氣，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小蘇啊，方子的事算成了，王廠長也認這東西好，隻是這價格……唉！”
他手往袖口底下藏了藏，比了個數字——差不多是剛才的兩倍還多，“要是擱以前，廠子還是咱家私產那會兒，林叔絕不會讓你吃虧！就憑你這方子，至少值這個數！”
他臉上帶著點無奈：“可現在不一樣了，公家的廠子有規矩，采購新技術、新方子都有定額，預算卡得死死的。
能給到五百塊加這些工業券，還是王廠長拍板，技術科也覺得值，才批下來的。
你可彆嫌林叔沒給你多爭取啊……”這話裡，藏著他對老日子的念想，也有對現在體製的無奈。
蘇禾哪會不明白，連忙誠懇地擺手：“林叔叔，您快彆這麼說！我感激您都來不及呢！五百塊加這些工業券，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驚喜了！”
她看著林德發的眼睛，語氣特彆認真，“要是沒有您識貨，沒您帶我見王廠長，我這方子頂多在家自己做著吃，哪能換這麼多錢和票？您幫的這大忙，我記一輩子！”
這話發自真心，林德發心裡的那點遺憾也散了，笑著擺手：“行啦，謝啥！以後有事儘管找叔叔！快跟薇薇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站在廠門口，一直看著倆姑娘的身影，沿著林蔭路慢慢走遠，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混進下班的人流和自行車的叮鈴聲裡。
走出沒多遠，確認周圍沒熟人，蘇禾忍不住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林薇，聲音壓得低，卻藏不住興奮：“薇薇，哈哈，今天來見你真是來對了！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筆意外之財！五百塊加工業券，這跟做夢似的！”
林薇也替她高興，挽住她的胳膊，語氣裡滿是驕傲：“那也是你做的東西好吃啊！我爸那張嘴多刁，廠裡多少老師傅做的新點心，他都能挑出毛病來，能讓他這麼誇的，可沒幾個！你這方子就是厲害！”
倆姑娘相視一笑，腳步都輕快了不少，沿著傍晚的街道慢慢走，小聲分享著這份突如其來的喜悅，晚風裡都裹著點甜絲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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