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那江村,漁火愁雲儘散於身後。
白鶴載著師徒二人,沿岷江繼續北上。
水勢漸急,江麵卻愈發開闊,兩岸沃野千裡,阡陌縱橫,村落星羅棋布。
雖已是深秋,仍可見農人忙碌身影,一派富庶安寧景象,與上遊之險峻清寒迥然不同。
天穹高遠,秋陽煦暖,將腳下這片廣袤平原鍍上一層柔和的金暉,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格外溫潤。
“先生,此地水土豐美,民生似乎頗為安逸。”劉純俯瞰下方,但見溝渠縱橫,灌溉有序,不由得讚歎。
許清安目光深遠,緩聲道:“天府膏腴,非天獨賜,實賴人力偉績。前方便有一處,你當細觀之。”
又行片刻,忽聞水聲轟隆,如萬馬奔騰,沉雷滾動,自遠方天地交界處傳來。
抬首遠眺,但見一道雄偉大堰,如長龍臥波,扼守於岷江衝出群山的咽喉之地,將那奔湧咆哮的江流一分為二。
依勢導引,馴服奔騰。
堰體以竹籠卵石壘砌,曆經千載風雨江水衝刷,猶自巍然屹立,儘顯古拙而磅礴的偉力。
猜猜這是哪裡?)
白鶴似也感知此地氣象非凡,發出一聲高亢清唳,盤旋降低高度。
師徒二人得以更清晰地看到這曠古工程的細節。
隻見江水奔至堰前,遇“魚嘴”分水堤,自然而然地分為內、外二江。
外江寬闊,為主流泄洪之道;內江略窄,卻深度過人,乃引水灌溉之渠。
水流至此,仿佛被賦予了靈性,各循其道。
更妙處在於“飛沙堰”,高度恰到好處。
洪水時節,內江多餘江水挾帶沙石漫過堰頂,泄入外江,巧妙排沙;
枯水時節,則又能保證足夠水量流入內江。
其下“寶瓶口”如約束之咽喉,控製入水量,最終將滔滔岷江水,化為股股清流,送入密如蛛網的渠係,滋養著這千裡沃野。
“此乃秦時蜀郡守李冰父子率眾所築之都江堰。”
許清安聲如流水,滌蕩人心,“你細看其‘乘勢利導,因時製宜’之法。不強行壅堵,而順水之性,高處分流,低處引灌,急處泄洪,緩處沉沙。”
“魚嘴分其勢,飛沙堰排其濁,寶瓶口控其量。無壩而引水,無閘而調流,渾然天成,宛若地設。”
劉純凝神細觀,隻覺心神震撼。
他初見隻覺工程浩大,經師尊一點撥,頓覺其中蘊含的智慧深如淵海。
那江水奔流之勢,被巧妙利用、引導、分化。
最終化害為利,這豈非正暗合了醫道中“疏通”與“平衡”的至高之理?
他喃喃道:“師尊,此堰之法,似與您所授醫理相通。人體氣血,猶如這岷江之水,貴在流通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