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刮歸來的短暫振奮,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漣漪尚未蕩開,便被更深沉的寒冷與現實的重量吞噬。那幾塊冰冷的電子元件和金屬材料被凱拉如同聖物般妥善收好,它們是未來的種子,卻無法解燃眉之急。基座內,傷員的狀況在低溫下持續惡化,感染和凍瘡開始出現,有限的醫療物資在絕對的嚴寒麵前效力大打折扣。能量電池的指示燈又有一盞從危險的黃色跳到了刺目的紅色,每一次閃爍都像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巴頓隊長及其小隊外出尋找地熱未歸,使得基地的防禦力量顯得空前薄弱,每一次風吹冰屑敲打外牆的聲響,都讓留守者們心驚肉跳。
阿灼依舊感覺體內空空蕩蕩,那股力量的“空洞”並未因休息而填滿,反而因為持續的寒冷和虛弱,變得更加清晰,像是一個在他生命核心處不斷旋轉、汲取溫度的冰漩渦。他靠著牆壁,努力咀嚼著按最小配額分發的、味同嚼蠟的能量棒,試圖從中榨取一絲暖意,卻收效甚微。口袋裡的金屬塊依舊沉寂,仿佛昨夜的共鳴隻是一場集體幻覺。他不禁想到遠行的巴頓小隊,在那未知的冰裂穀中,他們是否也正麵臨著同樣的絕望,或是……找到了一線生機?
就在這壓抑的沉寂中,如同墓地響起的喪鐘,凱拉一直保持運行的環境監測儀突然發出了尖銳、高頻、與之前任何警報都截然不同的蜂鳴聲!屏幕上,代表環境輻射水平的曲線不再是小幅波動,而是像失控的烈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上瘋狂飆升,數值瞬間突破了安全閾值,並且仍在瘋狂跳動!同時,大氣電荷讀數紊亂,低頻電磁波強度激增,所有指標都指向一個結論——
“高強度輻射風暴!正在快速形成並向我們移動!”凱拉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她猛地從地上站起,撲到監測儀前,手指飛快地敲擊,確認數據源,“不是普通的地磁擾動!是太陽風與高層大氣異常區域劇烈作用引發的粒子風暴!強度……足以在短時間內穿透我們的簡易防護,致命劑量!”
“致命”兩個字像兩塊冰,砸進每個人的耳朵,瞬間凍結了所有的動作和思維。缺少了巴頓隊長那令人安心的身影和果斷的命令,一股更深層次的無措感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多長時間?!”一名護衛隊員代替了巴頓的角色,急聲問道,他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變調。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缺口外的天空。那片原本隻是積聚著不祥雲團的天空,此刻仿佛活了過來,低垂的雲層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翻湧,邊緣透出一種詭異的、病態的綠色輝光,仿佛一隻巨大的、飽含惡意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
“最多……三十分鐘!風暴前鋒的高能粒子流就會到達!”凱拉看著屏幕上模擬出的風暴推進速度,臉色蒼白如紙,她感到一陣眩暈,強迫自己穩住心神,“這裡的混凝土結構不足以完全屏蔽這種強度的輻射!我們必須立刻找到更深、更堅固的掩體!”
三十分鐘!
絕望如同實質的冰水,從頭頂澆下,瞬間淹沒了所有人。剛剛才找到一個勉強棲身的角落,現在卻要再次被驅逐到那片能吞噬一切的蒼白死境之中?而且是在失去了最強戰鬥護衛的情況下?
“回庇護所……下麵的通道……”有人顫聲提議,帶著一絲僥幸。
“入口已經被我們徹底炸毀封死了!回不去了!”另一人立刻絕望地反駁。
“那個地熱口!巴頓隊長他們去的地方!”又有人喊道,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太遠了!三十分鐘根本趕不到!而且風暴區域可能覆蓋那裡!”凱拉立刻否決,她的目光急速掃過終端裡存儲的、由巴頓小隊前期偵察和舊地圖拚湊而成的簡陋區域圖。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篩選著每一個可能的地點。失去了巴頓的武力保障,她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係到所有人的生死,這份重量幾乎讓她窒息。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監測儀上那令人心驚肉跳的輻射讀數攀升。恐慌開始像瘟疫一樣蔓延,有人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有人慌亂地收拾自己少得可憐的行裝,卻不知該去向何方,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崩潰的焦慮。
“安靜!聽技術官的!”那名護衛隊員再次吼道,試圖維持秩序,但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凱拉的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她死死盯著區域圖,大腦飛速排除著不具可行性的選項。最終,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一個位於他們目前位置東北方向大約一點五公裡處的標記上。
“這裡!舊時代的地鐵隧道入口!或者說,是更深層地下設施的入口之一!”她的語速極快,幾乎是在咆哮以壓過越來越響的風聲和內心的恐懼,“根據舊地圖標注和巴頓隊長之前的遠程偵察,這個入口結構相對完整,通往地下的深度遠超這個基站基座!這是距離我們最近、也是最有可能抵禦高強度輻射的天然或人工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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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五公裡。在平時,這或許是一段輕鬆的距離。但現在,他們麵對的是體能接近極限的隊員、需要攙扶的傷員、所剩無幾的時間,一場即將撕裂天空的致命風暴,以及……沒有巴頓小隊護衛的、充滿未知風險的旅途!
“沒有時間猶豫了!”凱拉強迫自己用最堅定的語氣喊道,接過了指揮的重擔,“能自己走的,跟上!不能的,兩人一組攙扶!放棄所有非必要物資,隻帶生存必備品、武器和剛剛找到的那些元件材料!我負責帶路!護衛隊員注意側翼和後方警戒!”
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疲憊。沒有人再提出異議,殘存的秩序被強行建立起來。人們手忙腳亂地抓起最重要的背包,攙扶起傷員。阿灼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將小傑拉到自己身邊,他能感覺到少年身體的劇烈顫抖。
“跟緊我!”凱拉最後看了一眼監測儀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色警報,一把將終端塞進懷裡,深吸一口氣,率先衝出了基座缺口。
外部世界已然變了一副模樣。狂風驟然加劇,卷起地麵堅硬的雪粒,像無數細小的冰刀抽打在麵罩和防寒服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天空不再是鉛灰色,而是變成了翻滾不休、夾雜著詭異紫綠光帶的深紫色漩渦,低垂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壓垮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臭氧味道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金屬被電離的刺鼻氣味,每一次呼吸都讓肺部感到灼澀。極光不再柔美,而是在狂暴的粒子流中瘋狂舞動,如同垂死巨獸神經質的抽搐,將扭曲的光影投射在冰封的廢墟上,製造出晃動的、鬼魅般的輪廓。
能見度急劇下降,前方的廢墟輪廓在狂風暴雪和詭異天光中變得模糊而扭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溶解、崩塌。
“快!快走!”凱拉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斷斷續續,她依靠著終端上的指南針和記憶中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冰原上跋涉。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濕滑的冰麵、隱蔽的裂縫、呼嘯的狂風,都在無情地消耗著他們寶貴的體力和時間。
阿灼感覺自己的肺部像破風箱一樣嘶鳴,冰冷的空氣灼燒著氣管,虛弱的身體每一次邁步都如同拖著千斤重擔。他緊緊抓著小傑的手,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按在放著金屬塊的口袋上,仿佛那是他最後的依靠。
隊伍在惡劣的環境和緊迫的時間下,行進速度遠低於預期。身後,那翻滾的紫色雲牆仿佛活物般緊追不舍,雲層中開始閃爍起不祥的、無聲的閃電,那是高能粒子與大氣劇烈碰撞的死亡之光,每一次閃爍都讓人的心臟為之驟停。
“快點!再快點!風暴要來了!”負責斷後的護衛隊員厲聲催促,他不斷回頭,緊張地注視著後方天際那令人膽寒的能量聚集景象。
一名攙扶著傷員的隊員腳下一滑,兩人同時摔倒在冰麵上,發出痛苦的悶哼。旁邊的人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攙扶,隊伍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和停滯,這幾秒鐘的耽擱在此刻顯得無比漫長。
“不要停!繼續前進!”凱拉回頭嘶喊,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時間,他們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就在這混亂與緊迫交織的時刻,凱拉終端上代表“星火”網絡的信號接收器,那本就微弱的指示燈,在一陣劇烈的閃爍後,“啪”地一聲,徹底熄滅了。不僅僅是信號中斷,更像是整個網絡在更強的乾擾下,被暫時“淹沒”或“屏蔽”了。
他們失去了最後的、遙遠的指引。
前路未知,後有如影隨形的死亡輻射。他們能否在風暴徹底吞噬這片區域前,找到那個象征著生存可能的隧道入口?
沒有人知道答案。他們隻能拚儘最後一絲力氣,在蒼白與紫黑交織的、即將沸騰的天幕下,向著那渺茫的希望,亡命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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