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凱拉那邊麵臨的人性煎熬與路線調整不同,巴頓小隊的四人在離開基站基座後,行進得相對迅速且目標明確。寒冷仿佛凝固了時間,唯有他們四人踏碎冰麵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證明著生命的頑強存在。巴頓一馬當先,他那經過基因強化和嚴酷訓練的身體,如同一台精密的低溫作戰機器,每一步都穩健而高效。銀灰色的機械義眼不斷閃爍著微光,以多種光譜模式交替掃描著前方看似平坦卻暗藏殺機的冰原,分析著冰層下方的隱形裂縫和積雪的承重極限。兩名跟隨的護衛隊員也是精挑細選的好手,雖然體能稍遜於巴頓,但經驗豐富,警惕性極高,他們呈鬆散楔形隊形跟進,默契地覆蓋著巴頓的視覺盲區。
他們的目標是之前偵察發現的那處小型地熱口,位於一片被稱為“碎骨冰裂穀”的危險地帶邊緣。按照計劃,他們需要確認地熱活動的穩定性,評估建立臨時前哨站的可能性,並儘可能采集能量樣本或相關礦物。這關係到整個團隊能否獲得除阿灼那不可控能力之外,相對穩定的外部能源。
一路上,除了極端的低溫和偶爾從冰層深處傳來的、如同巨獸翻身般的沉悶擠壓斷裂聲,並未遇到太大的阻礙。寒風依舊凜冽,像無形的銼刀刮擦著他們的防護服,但習慣了庇護所外環境的他們,已經能更好地調節呼吸和步伐,將寶貴的能量消耗降到最低。
“隊長,按照這個速度和地形坡度,再有兩個小時就能抵達目標區域邊緣。”一名隊員在短暫休整時,看著手腕上那台閃爍著不穩定讀數的簡陋定位器說道,呼出的白氣在麵罩內壁瞬間凝結成霜。
巴頓點了點頭,他那覆蓋著冰霜的麵罩下,臉色一如既往的凝重,仿佛岩石雕刻。他抬起沉重的機械義臂,液壓裝置發出輕微的嘶鳴,精準地指向遠處一片如同大地被巨斧劈開般扭曲、布滿深邃陰影和猙獰冰柱的峽穀地帶:“那就是‘碎骨冰裂穀’。地圖顯示那裡有強烈的能量亂流乾擾,地質結構脆弱。靠近時要加倍小心,那裡的冰結構極不穩定,而且可能隱藏著我們未知的東西。”他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頻道傳來,穩定而冰冷,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相對平坦的冰原,進入冰裂穀外圍那片遍布著鋒利冰磧石和怪異冰蝕地貌的亂石區時,巴頓突然猛地抬起右拳,合金手指緊握,做出了一個標準且不容置疑的“停止前進,保持絕對靜默”的戰術手勢。整個小隊瞬間凝固,如同四尊驟然失去生命的冰雕嵌入環境,連呼吸都仿佛停滯,隻有隱藏在護目鏡後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器,銳利地捕捉著四周任何一絲不協調的細節。
巴頓緩緩蹲下身,厚重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機械義眼的光芒收縮聚焦,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投射在雪地上幾道先前被浮雪半掩、此刻才清晰起來的痕跡上。那不是自然風蝕形成的波紋,也不是已知變異生物那帶有爪印或拖痕的足跡。這是……規則、重複、帶有明確機械特征的轍印!
痕跡很新,覆蓋其上的浮雪輕薄而鬆散,顯然形成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甚至可能更短。車轍的寬度和獨特的、深淺不一的凹凸紋路,顯示出這並非舊時代遺留的廢墟,而是仍在使用中的、經過改裝或手工拚湊的寬胎低壓雪地車輛留下的!它們以一種看似散亂、卻又隱隱帶著某種偵察或巡邏規律的隊形模式,延伸向冰裂穀那幽深、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入口方向。
“不是委員會的製式裝備。紋路雜亂,胎壓不均,像是……拚湊貨。”巴頓低沉的聲音通過小隊內部加密頻道響起,帶著一絲冰冷的、近乎實質的寒意。委員會的地麵車輛,根據他過去的了解,擁有統一的規格和特定的能量簽名。而這些車轍,顯得更……粗野,充滿了不確定性和手工痕跡,透著一股草莽氣息。
“保持隱蔽,交替掩護,跟我來。”巴頓打了幾個複雜的手勢,小隊立刻如同幽靈般變換隊形,利用嶙峋的冰磧石和天然形成的雪壟作為掩護,身體低伏,小心翼翼地沿著車轍的方向向前滲透,每一步都落在堅實的支撐點上,避免留下過於清晰的足跡。
前行了不到一公裡,在一片背風的、由巨大冰壁形成的天然凹陷處,他們發現了更多的、令人不安的痕跡。
一個被匆忙廢棄、甚至帶著一絲慌亂的臨時營地。幾塊被熏得烏黑的石頭勉強圍成一個簡陋的火塘,裡麵殘留著一些無法完全燃燒的、似乎是某種耐寒植物根莖或動物油脂塊的黑色殘渣,散發出一股混合著焦糊和變質的怪異氣味。旁邊散落著幾個被暴力撬開的空罐頭盒,金屬邊緣扭曲,上麵的標簽早已剝落或被刻意刮掉,但罐體上那粗糙的砍劈痕跡,無聲地訴說著使用者工具的落後與性格的暴戾。地上還有幾處已經凍結的、呈現噴濺狀和滴落狀的深褐色汙漬——毫無疑問是血跡。並非大量失血,更像是近距離搏鬥中,利刃劃破肢體或拳頭擊中麵部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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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頓像一頭搜尋氣味的獵犬,仔細檢查著營地每一個角落。他用機械手指撥開一堆鬆散的碎冰,指尖觸碰到一小片被撕裂的織物。他將其拈起,材質粗糙紮手,顏色是便於隱藏的暗沉灰黑,上麵不僅沾染著已經凍硬發黑的血跡,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體垢、油脂和某種劣質燃料的汙垢,散發出淡淡的腥膻味。這絕非委員會士兵那相對整潔、功能化的製式服裝料子,更貼近……土匪或是長期在惡劣環境下掙紮求生的流民。
“看這裡,隊長,不對勁。”另一名隊員壓低聲音呼喚,他半跪在營地外圍一片格外混亂的雪地旁。那裡有不止一種尺寸和磨損程度的腳印——人類的,深一腳淺一腳,混雜著類似雪地車的寬輪胎印,彼此交織、覆蓋,形成一片狼藉的旋渦。雪地被某種激烈的對抗踐踏得坑坑窪窪,幾處裸露的冰麵上有清晰的、被銳器反複砍劈過的深刻痕跡,甚至有一小片區域,約臉盆大小,冰雪被某種瞬間的高溫微微融化後又急速重新凍結,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玻璃化質感,邊緣還殘留著細微的能量輻射讀數。
“這裡發生過衝突,時間很近。”巴頓站起身,機械義眼如同探照燈般警惕地掃描著周圍每一塊岩石陰影、每一道冰裂縫隙,“對方人數不少於五六個,至少兩輛車。有冷兵器,可能還有……經過改造、威力不穩定但近距離足以致命的小型能量武器。”他精準地指向那片玻璃化的冰麵,語氣愈發凝重。擁有能量武器,哪怕是最低劣的型號,也意味著這群“掠奪者”的威脅等級需要重新評估。
所有跡象都指向一個令人心悸的結論:這片被他們視為絕境的冰原上,並非隻有他們這些從庇護所逃出來的幸存者,也並非隻有依據本能行事的變異生物。還存在其他的人類團體。他們像鬣狗一樣適應了地表環境,擁有一定的機動能力和武裝,並且……從這營地的混亂、血跡和衝突痕跡來看,他們絕非善類,內部可能充滿紛爭,對外則必然充滿了攻擊性和掠奪性,是真正的潛在威脅。
“是掠奪者……比委員會檔案裡描述的更猖獗。”一名隊員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知暴力的恐懼。在庇護所的記錄和流言中,地表存在著一些徹底放棄了秩序與重建希望、轉而依靠掠奪、奴役和弱肉強食的黑暗叢林法則生存的殘暴團體。
巴頓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麵罩下的線條如同鐵鑄。他們此行的核心任務是尋找地熱,評估風險,獲取資源,而不是與未知的、敵友不明且明顯更具攻擊性的武裝力量發生不必要的衝突。尤其是,他們隻有四個人,彈藥和能量有限,補給堪憂,而對方人數不明,裝備情況不詳,並且極有可能對這片複雜區域的地形了如指掌,甚至可能設有陷阱。
更嚴重的是,這些掠奪者的活動區域,似乎與他們前往地熱口的路線高度重疊,甚至可能……那處寶貴的地熱口本身就已經被對方占據,成為了一個危險的巢穴入口。
“任務優先級變更。”巴頓當機立斷,聲音透過麵罩傳來,帶著戰場指揮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決斷,“放棄繼續前往地熱口。目標過於危險,情報價值已超越資源獲取。立即按戰術隊形原路返回,將發現掠奪者蹤跡及潛在威脅的緊急情報,第一時間、安全地帶回給凱拉技術官。”
地熱資源固然是生存的希望,但將一個缺乏有效防禦、擁有多名非戰鬥人員的團隊,暴露在未知的、充滿敵意且可能擁有能量武器的人類掠奪者視野之下,是愚蠢且不負責任的巨大冒險。凱拉和整個團隊必須立刻知道,除了嚴酷的自然環境、潛在的委員會追兵,他們還需要時刻警惕來自同類陰影中的、更加不可預測和殘忍的獠牙。
“收集關鍵證據。那片織物,還有那個最具代表性的扭曲罐頭盒,帶上。注意不要留下我們的痕跡。”巴頓冷靜地命令道。這些實物或許能幫助凱拉和技術團隊分析出更多關於這些掠奪者的技術水平、生活習慣甚至可能的來源。
小隊成員迅速而無聲地行動起來,如同精密的機械,將選定的證據物品小心地用隔離袋封裝後收起。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武器處於隨時可擊發的狀態,進入了最高度的戰術警戒狀態。他們不再僅僅是環境的探索者和資源的尋找者,更是潛在的獵物、必須將警告送回的信使,以及必要時不惜一戰的戰士。
回望了一眼那片隱藏著未知危險與暴力的冰裂穀,巴頓小隊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原本的目標,沿著來時的足跡,開始以更快的速度、更加謹慎和隱蔽的姿態,踏上了返回基站基座的歸途。
他們帶回的,將不是一個關於能源的希望,而是一個關於新威脅的、沉甸甸的、可能改變整個團隊生存策略的警告。地表世界的殘酷圖卷,正在他們麵前,展開更加黑暗、複雜和血腥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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