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奄奄一息的更夫安置在最近的醫館,留下足夠的銀錢和鎮妖司的名帖囑托郎中儘力救治後,沈清漣和顧千帆離開了那彌漫著苦澀藥味的地方。夜已深沉,雨徹底停了,一輪冷月從散開的雲層後露出半張臉,清輝灑落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映出一片淒清的亮白。
方才小巷中那短暫卻凶險的交手,以及更夫那迅速乾癟下去的軀體,像一塊寒冰,沉甸甸地壓在兩人心頭。那邪物分身不僅存在,而且活動如此猖獗,竟敢在離太醫署不遠的地方再次作案!
“必須儘快找到它的巢穴,不然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殃。”顧千帆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他慣常的玩世不恭早已被嚴峻的現實衝刷得一乾二淨。
沈清漣沉默頷首。他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凝聚那微弱銀光時的觸感,一種奇特的、介於清涼與溫熱之間的流轉。那並非他自身修煉的力量,更像是引動了某種深藏於天地規則中的“淨化”法則的一絲皮毛。這無疑與淨世蓮瓣有關,證明他之前的領悟方向是正確的。但此刻,他更關心的是另一條線索。
“去太醫署。”沈清漣道,聲音在清冷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現在。”
顧千帆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
深夜的太醫署早已閉門落鎖,隻有門口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昏黃的光暈籠罩著石階和威嚴的銅釘大門。顧千帆上前,叩響了門環,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
過了片刻,側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的門房探出頭來,滿臉不耐:“誰啊?這麼晚了……”
顧千帆亮出鎮妖司的腰牌,沉聲道:“鎮妖司辦案,有緊急公務需麵見林院判。”
門房看到那黑底金字的腰牌,一個激靈,睡意瞬間醒了大半,連忙將門打開,躬身道:“二位大人請進,小的這就去通稟院判大人。”
兩人被引至前廳等候。廳內燃著驅蚊的艾草,味道有些嗆人,陳設簡單古樸,透著醫家特有的嚴謹與清苦。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很快,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太醫院院判林守正披著一件外袍,匆匆走入廳內。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眼神溫和中帶著醫者的敏銳與沉穩,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被深夜驚擾的疲憊。
“顧緝事,沈主事,”林守正拱手見禮,目光在掃過沈清漣時,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帶著一絲長輩般的關切,“不知二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可是有同僚在辦案中受傷?”
“林大人,”顧千帆還禮,開門見山道,“深夜打擾,實屬無奈。我們並非為求醫而來,而是想向林大人請教一些關於香料,尤其是佛門古香的事情。”
“香料?”林守正微微一怔,顯然有些意外,“二位請講,林某若有所知,定當知無不言。”
沈清漣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個極小的小瓷瓶,拔開塞子,遞到林守正麵前:“林大人,請聞一下此物殘留的氣息,可能分辨出其來曆?”
這是他之前在老乞丐窩棚角落,用特製的吸附性藥粉收集到的那一絲奇異檀香氣味。
林守正接過小瓶,神色變得鄭重。他並未直接去聞,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一下瓶口,然後才湊近,用手輕輕在瓶口扇動,讓極少量的氣息飄入鼻端。他閉目凝神,仔細分辨。
片刻,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這香氣……清冽甘醇,檀香底蘊深厚無比,更奇的是其中蘊含的這一縷蓮香,純淨高潔,仿佛生於淨土,不染塵埃……此香絕非近代所製!”
他看向沈清漣,語氣肯定:“若林某所料不差,此香應是失傳已久的‘青蓮古檀’!據古籍記載,此香需以雪山之巔百年以上的老山檀為基,輔以九種珍稀蓮蕊,由佛法高深之大德,於佛前誦經加持九九八十一日方成。其香不僅寧神靜氣,更有驅邪避穢、穩固心神之奇效。隻是煉製之法早已失傳,現存於世者恐怕鳳毛麟角,多收藏於一些傳承久遠的古刹寶庫之中,或為某些隱世佛修所持。”
青蓮古檀!失傳古香!
沈清漣與顧千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這印證了他們的猜測,那個試圖封印邪物的人,來曆絕不簡單,很可能與某個傳承古老的佛門勢力有關。
“林大人可知,京師附近,何處可能尋得此香?或者,近期可有聽聞哪位高僧駕臨?”沈清漣追問。
林守正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京師寺廟雖多,但據林某所知,並無哪家存有此香。至於高僧……近來並未聽聞有這等人物入京。”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若說與佛門古物相關的消息……前兩日,倒是在一次太醫署內部的閒聊中,聽一位同僚提起,其家中子弟在城外的‘積善堂’(一家由城中富商聯合設立的善堂,時常賑濟貧苦)做義工時,似乎聽那裡的管事抱怨過,最近施舍出去的舊衣物中,偶爾會混入一些帶著奇特檀香味的東西,氣味與尋常寺裡給的不同,他們也不知如何處理。”
積善堂?舊衣物?奇特檀香味?
沈清漣眸光一閃!這或許是一條線索!那使用青蓮古檀的人,可能曾偽裝身份,混跡於流民或貧苦之人中,甚至可能在積善堂附近活動過!
“多謝林大人指點!”沈清漣和顧千帆同時拱手。
林守正擺了擺手,神色關切:“二位大人追查之事,想必關係重大,還請萬事小心。”他的目光再次掠過沈清漣,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