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西,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沈清漣回到刑部衙門時,隻覺得那朱紅的高牆和肅穆的飛簷,在夕陽餘暉中投下格外沉重的陰影。藏經閣中那驚鴻一瞥的華服女子,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顆石子,漣漪久久不散。
值房內,顧千帆已經等在那裡,正煩躁地踱著步。見沈清漣回來,他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和一絲壓抑的興奮。
“有發現?”沈清漣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麵的聲響。
“積善堂那邊,邪物的氣息確認了,但沒抓到尾巴,那玩意兒狡猾得很。”顧千帆語速很快,“不過,查遊方僧人的事有眉目了!近一個月內,京城及周邊大小寺廟,記錄在冊的掛單又離開的遊方僧,共有七人。其中六人都有明確的來去蹤跡和度牒可查,唯獨一人——”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約莫二十天前,掛單在城外小清涼寺,度牒上法號‘慧明’,來自南邊‘蓮隱寺’。但鎮妖司核查過,南方根本沒有什麼‘蓮隱寺’,度牒是偽造的!他在小清涼寺隻住了三天,舉止低調,除了早晚課,幾乎不出房門,隨後便不知所蹤。時間上,正好在劉大和老趙撿到金瓣之前!”
蓮隱寺?慧明?
沈清漣眸光一凝。這名字,這來曆,透著一種刻意的隱秘。與那使用青蓮古檀的神秘僧人,大概率就是同一人!
“能找到他的蹤跡嗎?”
“難。”顧千帆搖頭,“此人反偵察能力極強,離開小清涼寺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過……”他話鋒一轉,“我讓人仔細搜查了他住過的禪房,在床板縫隙裡,找到了這個。”
他攤開手掌,掌心是一小片極其不起眼的、深褐色的、乾枯的花瓣碎片,形狀有些像蓮花瓣,卻毫無生機,如同被烈火灼燒過。
沈清漣接過那碎片,指尖觸到的瞬間,一股微弱卻純正的佛力波動傳來,同時,還夾雜著一絲極其隱晦的、與淨世蓮瓣同源,卻又帶著某種“枯萎”意味的氣息。
“這是……”
“寺裡的老和尚也認不出來。”顧千帆道,“隻說從未見過這種蓮花,感覺……很古老,很神聖,但又好像失去了所有活力。”
沈清漣凝視著這片枯萎的花瓣,心中念頭飛轉。蓮隱寺……慧明……青蓮古檀……枯萎的蓮瓣……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與“蓮”密切相關的隱秘傳承。這個“慧明”,是在追蹤蓮瓣,還是在守護?他留下這枯萎的蓮瓣,是無意遺漏,還是……某種暗示?
“還有一件事,”顧千帆壓低聲音,神色更加凝重,“我動用了一些特殊渠道,打聽宮裡最近的消息。你猜怎麼著?近來確實有位貴人行為有些異常——淑妃娘娘。”
“淑妃?”沈清漣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淑妃是當今聖上較為寵愛的妃子之一,出身將門,性情據說有些驕縱,但近年來深居簡出,頗為低調。
“對。據說半月前開始,淑妃就染上了一種怪病,畏寒怕光,太醫院多位太醫診治都束手無策,隻說是心緒不寧,需要靜養。陛下憐惜,特許其免了日常請安。但奇怪的是,她宮裡的用度,尤其是各種名貴香料和藥材的消耗,近日卻大增,而且……”顧千帆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據安插在采買司的眼線說,淑妃宮裡的人,最近幾次暗中采購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些藥材,帶有微弱的陰寒屬性,通常用於一些……不太見得光的方術。”
畏寒怕光?消耗大量香料藥材?暗中采購陰寒屬性的藥物?
沈清漣立刻聯想到了普濟寺中那個氣息陰鬱的華服女子!難道就是淑妃?
“能確定普濟寺那女子的身份嗎?”他問。
“時間太緊,還沒查到。但淑妃母家信佛,她本人未出閣時也常去普濟寺禮佛,有這層關係在,她去普濟寺並不奇怪。”顧千帆分析道,“如果真是她,她身上的陰鬱氣息,以及采購那些藥材的舉動,就十分可疑了。她在修煉什麼?還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邪物分身,神秘僧人慧明,現在又可能牽扯到宮中的淑妃!而這一切,似乎都隱隱圍繞著那淨世蓮瓣。
“我們必須確認普濟寺那女子的身份,以及淑妃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清漣沉聲道。宮闈之事,禁忌極多,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但若淑妃真的與邪物或者蓮瓣有所牽扯,其危害將難以估量。
“我來想辦法。”顧千帆咬牙道,“我在宮內侍衛中還有幾個過命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探聽到更確切的消息。不過需要時間,而且風險很大。”
沈清漣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其中的難處。他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天邊最後一抹亮色也即將被夜幕吞噬。
“在確認之前,我們按兵不動。”他轉過身,目光沉靜卻堅定,“但有兩件事必須加緊:第一,全力搜尋那邪物分身的巢穴,不能再讓它害人;第二,想辦法找到慧明,他是關鍵人物,可能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明白!”顧千帆重重點頭,“我這就去安排!就算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那鬼東西和那個禿驢揪出來!”他嘴上罵著,眼神卻燃燒著鬥誌。
顧千帆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值房內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沈清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