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永濟倉的過程如同在噩夢中跋涉。左腿傷口傳來的灼痛和陰寒交織,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神經。顧千帆的情況稍好,但強行催動罡氣抵擋觸手,也讓他內息翻騰,臉色發白。兩人不敢停留,借著夜色掩護,專挑僻靜小巷,繞了很大一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回到了鎮妖司那處隱秘據點。
關上門的瞬間,兩人幾乎同時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
“他娘的……那鬼東西……”顧千帆靠在門板上,大口喘著氣,扯下蒙麵黑巾,臉上滿是汗水與後怕,“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他看向沈清漣鮮血淋漓的左腿,眉頭緊鎖,“你的傷……”
“皮肉傷,不礙事。”沈清漣聲音有些沙啞,他靠著牆壁緩緩坐下,小心地卷起破損的褲管。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青黑色,絲絲墨綠色的穢氣如同活物般在傷口邊緣蠕動,試圖向更深處侵蝕。那股陰寒刺骨的感覺,正是來源於此。
顧千帆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翻箱倒櫃找出金瘡藥和解毒丹:“快!先把這藥敷上!那玩意兒的穢氣有毒!”
沈清漣沒有推辭,接過丹藥吞下,又接過藥粉,均勻撒在傷口上。藥粉觸及傷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帶來一陣刺痛,但也暫時抑製了穢氣的蔓延。他閉上眼,嘗試調動體內那微弱的淨化之力,緩緩逼向傷口。銀光過處,那蠕動的穢氣如同遇到克星,絲絲縷縷地被逼出、消散,傷口的青黑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了一些。
顧千帆看著他指尖那若隱若現的銀光,以及傷口處的變化,眼中驚異之色更濃,但他識趣地沒有多問,隻是默默遞過乾淨的布條。
包紮好傷口,兩人相對無言,都在消化著今晚驚心動魄的經曆和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僧人。
“是那個慧明?”顧千帆率先打破沉默,語氣肯定。
“嗯。”沈清漣點頭,“青銅鈴鐺,佛門秘法,還有那與青蓮古檀同源的氣息,不會錯。”
“他為什麼會幫我們?”顧千帆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看樣子,他好像早就潛伏在附近了?難道他一直都在監視那邪物,或者……監視我們?”
沈清漣沉吟道:“或許兩者皆有。他追蹤蓮瓣而來,必然也在關注與蓮瓣相關的一切。我們追查邪物,與他目標一致。他出手,既是為了阻止邪物蛻變,也可能……是想借此觀察我們。”
尤其是觀察他沈清漣。那僧人最後看向他的一眼,雖然隔著距離和黑暗,但沈清漣能感覺到,那目光中帶著一種深沉的審視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觀察我們?”顧千帆挑眉,“難道他認出你了?或者……看出了你和那蓮瓣的關係?”
沈清漣沉默不語。這正是他心中的隱憂。他與淨世蓮瓣之間那莫名的共鳴,在動用淨化之力時尤為明顯,或許瞞不過慧明這等佛門高僧的法眼。
“先不管他目的如何,”沈清漣將紛亂的思緒壓下,“他此刻正在與那邪物交手,結果難料。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慧明勝了,自然最好,但一個能對付即將蛻變邪物的僧人,其立場和目的依舊成謎。如果慧明敗了,甚至……隕落了,那蛻變完成的邪物破繭而出,將是整個京師的災難!
“我立刻加派人手,嚴密監視永濟倉區域!”顧千帆站起身,神色嚴峻,“一旦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另外,我會想辦法查清楚那慧明的真正來曆和目的!蓮隱寺……總該有點線索!”
他頓了頓,看向沈清漣蒼白的臉色和包紮好的傷腿:“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彆再折騰了。外麵的事,我先頂著。”
沈清漣知道此刻自己狀態不佳,強行行動反而可能成為拖累,便點了點頭:“小心。”
顧千帆匆匆離去,屋內隻剩下沈清漣一人。寂靜之中,左腿傷處的隱痛和體內力量的空虛感格外清晰。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中卻不斷回放著永濟倉內的景象——那猙獰的巨繭,瘋狂的觸手,以及慧明手中那清音滌蕩的青銅鈴鐺。
那鈴鐺……絕非普通法器。其蘊含的淨化之力,甚至比他借助蓮瓣領悟的那一絲皮毛更加精純、宏大。這慧明,以及他背後的“蓮隱寺”(如果真存在的話),與淨世蓮瓣的淵源恐怕極深。
他們是在守護蓮瓣?還是在收集蓮瓣?抑或是……有著其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還有宮中淑妃的異常,以及那批突然撤離的宮中侍衛……這一切,似乎都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著,而線的另一端,便是那散落的十二枚淨世蓮瓣。
他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摸到了林萱所贈的那個錦囊。清雅的藥草香氣幽幽散發出來,帶著寧神靜心的功效,稍稍撫平了他焦灼的心緒。指尖觸及那細膩的絲綢和精致的繡紋,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雙清澈含憂的杏眸。
在這危機四伏、迷霧重重的旋渦中,這一絲若有若無的牽絆,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實而溫暖的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