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風像把鈍刀,刮過博望城的箭樓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龍弈立在南城門的望樓,望著遠處被凍雲壓彎的枯樹枝,枝椏間掛著的冰棱在殘陽下閃著碎金似的光。阿婷新納的布鞋踩在結冰的踏板上,鞋底納著防滑的麻繩,姑娘在鞋頭繡了隻小小的喜鵲,說是能帶來好兆頭。
“王翦的斥候在霧隱山徘徊了五日。”趙徹的弓掛在望樓的木鉤上,弓弦纏著防凍的鹿筋,他正用絨布擦拭著箭簇上的白霜,“探馬說他們在山裡砍伐鬆木,堆在山腰的平地上,像是要搭建了望塔,可每晚都有鬆木莫名消失,隻留下滿地的鬆針。”
龍弈的目光落在城內的軍械坊,坊門緊閉的門縫裡透出鍛鐵的紅光,風卷著火星從門縫竄出來,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小黑點。昨夜清點箭矢,發現少了三十壺狼牙箭,箭庫的青石地上有串淺痕,痕邊的冰碴裡混著些黃褐色的膠狀物——那是南楚舊部熬製的魚鰾膠,用來粘合箭杆與箭羽。“讓項老將軍的人把所有魚鰾膠入櫃。”他忽然對親衛說,嗬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每個櫃子掛兩把鎖,南楚舊部與趙將軍的人各執一把鑰匙。”
中軍帳的炭盆燃得正旺,項雲的鐵槍斜靠在帳壁,老人用布反複擦拭著槍杆上的冰漬,銀須上沾著的雪沫在炭火映照下微微發亮:“龍統領可知,南楚舊部的射手今日去領箭矢,被趙將軍的人攔在庫門外?”他將一塊磨得光滑的箭尾放在案上,上麵的雕翎紋路清晰可見,“他們說箭矢是趙部先申領的,輪不到咱們這些‘後到的’使用。”
趙勇的鐵槍幾乎同時撞開帳門,老人的靴底在地上拖出兩道冰痕,槍杆上的冰殼撞在門框上碎成星點:“項老頭休要混淆是非!”他從懷裡掏出半支折斷的箭杆,重重拍在案上,“這是在霧隱山撿到的,箭杆上的纏線是南楚特有的紅麻,分明是你們偷偷運箭去私通秦軍!”
龍弈的指尖捏起一點黃褐色膠狀物,在炭火邊輕輕烘烤。膠狀物融化後散發出淡淡的魚腥味,裡麵混著些細小的沙礫——那是霧隱山特有的石英砂。他忽然想起趙徹說的消失的鬆木,傳聞王翦軍中的工匠最擅長用魚鰾膠粘合鬆木,製作攻城的雲梯。“這膠裡摻了東西。”他將融化的膠滴在冰碗裡,凝結後呈現出奇異的分層,“是霧隱山的石英砂與秦地的鬆脂混合而成,粘性比純魚鰾膠強三倍。”
帳外忽然傳來蘇雅的驚呼,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冰湖。眾人衝出去時,正看見淩豐的銀槍挑著個黑影從箭庫的後窗躍出,槍尖的寒光映著黑影懷裡的箭囊,囊口繡著的“趙”字歪歪扭扭,針腳裡還嵌著些鬆針。
“他往箭杆上塗東西!”蘇雅抱著藥箱站在雪地裡,裙角沾著的冰碴在地上劃出細碎的響,“我剛給受傷的射手送藥,看見他把箭杆泡在個陶罐裡,撈出來的箭杆都發了硬!”
黑影被按在冰地上時,懷裡的陶罐摔得粉碎,流出的液體在雪地上凍成透明的薄冰。“是王翦的人逼我的!”他忽然嘶啞地哭喊,額頭在凍土上磕出青腫,“他們說隻要弄壞你們的箭矢,再嫁禍給南楚舊部,就讓我癱瘓的兒子去秦地治腿……”
龍弈的目光落在碎陶罐旁的半片箭羽上,那羽毛的邊緣有整齊的剪切痕,與趙徹在霧隱山撿到的箭羽殘片嚴絲合縫。他忽然注意到項雲鐵槍的槍纓,紅綢裡裹著的細鐵絲上刻著極小的“楚”字,是南楚軍械局的標記。“把霧隱山的地形圖拿來。”他對參軍說,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輿圖鋪開時,油燈的光暈在“鷹嘴崖”三個字上跳動。那裡的山勢像隻展翅的雄鷹,崖壁上有南楚前朝開鑿的石窟,傳聞石窟裡藏著連弩的機括圖譜。“這石窟是南楚的軍械庫。”項雲的鐵槍在輿圖上輕輕一點,老人的銀須微微顫抖,“窟裡的暗道直通霧隱山的溪流,能藏下百餘人。”
龍弈忽然笑了,指尖在鷹嘴崖的位置畫了個圈:“王翦想借咱們的手毀掉連弩圖譜,咱們就將計就計。”他轉向趙勇,“明日讓你的人假裝與南楚舊部爭奪箭矢,故意讓王翦的斥候看見。”
子夜的寒星像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鑽,龍弈站在箭庫的地窖前,望著項雲指揮士兵改裝箭矢。老人的鐵槍挑著壺特製的火箭,銀須上的冰珠滴在箭簇上,發出清脆的響:“統領真要把假箭送進鷹嘴崖?那些箭杆一碰就斷。”
“斷的才是好箭。”龍弈的手按在窖壁的暗格上,那裡的石刻與阿婷布鞋上的喜鵲花紋一模一樣,“我讓趙徹在溪流下遊的蘆葦蕩裡插了竹排,看見竹排漂走,就帶兵堵住暗道口。”
次日清晨的霧隱山,趙勇的鐵槍果然如預期般與項雲的人在鷹嘴崖下爭執。崖頂的王翦伏兵忽然湧出,投石機拋出的火油罐在雪地上炸開一片火海。“龍弈果然中計了!”王翦的吼聲在山穀裡回蕩,他揮手下令,“搶奪連弩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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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項雲的鐵槍忽然從石窟裡探出來,槍尖挑著個火把,在晨霧裡劃出明亮的弧線。隨著老人一聲暴喝,南楚舊部的士兵紛紛扳動機關,藏在崖壁的連弩“嗡”地射出箭雨,特製的火箭在火海中炸開——那些箭簇,正是用軍械坊失竊的鐵料鍛造的。
“怎麼可能!”王翦的驚呼聲被箭雨的嗡鳴淹沒,他望著從暗道殺來的趙徹,忽然明白自己中了計。
龍弈站在鷹嘴崖的最高處,看著秦軍在箭雨中潰散。淩豐的銀槍挑著秦軍的軍旗,槍尖的寒光映著朝陽;蘇雅的藥箱放在石窟的石台上,姑娘正用新配的藥膏給被火灼傷的士兵敷治;趙勇的鐵槍橫掃千軍,銀須在火光中泛著金紅。
戰鬥結束時,小寒的太陽終於掙脫凍雲,給冰封的山穀鍍上了層金輝。龍弈坐在石窟的石階上,看著項雲和趙勇分食一塊溫熱的麥餅,老人的鐵槍偶爾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以後所有箭庫的鑰匙,”他忽然開口,目光掠過崖下奔流的溪流,“由兩位將軍各派親信共同掌管。”
項雲的鐵槍在地上頓出悶響,老人的銀須在陽光下泛著金紅:“統領說得是。”
趙勇也點了點頭,將半塊麥餅遞給項雲:“之前是老夫魯莽了。”
龍弈笑了笑,跺了跺腳上的布鞋。阿婷繡的喜鵲果然靈驗,腳心暖融融的。他知道,統一天下的路還很長,但隻要人心像這小寒後的陽光般漸暖,再冷的冰雪也能消融。
暮色漫過霧隱山時,士兵們在溪流邊燃起篝火。南楚舊部的士兵教趙勇的親兵熬製魚鰾膠,趙勇的親兵則演示如何鍛造箭簇。項雲正在擦拭繳獲的秦軍令牌,趙徹的弓靠在旁邊的石磨上,箭囊裡的羽箭在火光中閃著溫柔的光。
龍弈望著跳動的火焰,忽然明白,戰爭的勝負從來不是靠兵器的鋒利,而是靠人心的齊整。當不同地域、不同背景的人真正懂得協作的力量,這天下,才能真正迎來安寧。
月光爬上鷹嘴崖的頂端時,龍弈的手輕輕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刀柄的溫度裡,藏著阿婷新纏的布條,也藏著無數人的期盼。他知道,前路縱有千難萬險,隻要身邊這些人還在,就沒有翻不過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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