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雪蓮花瓣上凝成水珠時，龍弈指尖正撫過花莖的根須——那須子沾著的泥土泛著暗紅，不是西境雪山的青灰土，倒與東齊皇城外的紅泥如出一轍。阿婷忽然湊過來，指尖捏起根極細的須子：“這根須被人剪過，切口還泛著潮氣，是昨夜剛換的。”
蘇雅的藥箱“嗒”地落在穀堆上。她用銀簪挑起泥土，在晨光裡晃了晃：“裡麵摻了東齊的朱砂粉，和之前迷魂香裡的同源，這雪蓮……”
“是蕭衍故意送的。”龍弈的鐵槍往糧囤的木架上一戳，槍尖挑落袋穀子，穀粒滾出來時，有幾顆泛著油光——蘇雅用瓷片刮了刮，立刻皺緊眉頭，“是苦杏仁毒！摻在穀殼裡，淘洗時根本發現不了。”
倉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趙徹的弓弩營押著個穿粗布衣的糧囤看守進來，那人的褲腳還沾著紅泥，見到龍弈就“噗通”跪下：“統領饒命！是……是有人拿我妻兒要挾，讓我往糧裡摻東西！”
趙勇的鐵槍往地上一頓，震得穀粒亂跳：“說！是誰指使你的？”
看守的喉結滾了滾，目光瞟向陳將軍身後的親衛——那親衛穿著護民軍號服，卻在係腰帶時，右手小指習慣性翹起，是東齊皇室子弟的小動作。“是……是他！他說隻要我照做，就放了我妻兒！”
親衛臉色驟變，突然往糧囤的暗門衝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點燃，就被淩豐的銀槍攔住。槍尖挑開他的號服，露出裡麵的東齊錦袍，胸口繡著極小的“衍”字：“蕭衍的貼身侍衛，竟混到陳將軍身邊來了。”
陳將軍的咳嗽聲突然急促起來，從袖中摸出半塊碎裂的玉佩——是之前從假巫醫身上搜的蠻族令牌，此刻裂痕裡卡著絲錦線，與親衛錦袍上的完全一致：“老臣早該察覺，他遞文書時，總用東齊皇室的手勢。”
城門外的號角聲突然炸響。蠻族首領的親衛連滾帶爬地衝進來，獸皮上的血珠滴在毒穀上，洇開個小紅點：“首領……首領在黑風口看到秦軍了！舉著護民軍的旗幟，說要……要踏平糧囤！”
龍弈的鐵槍往地圖上一戳，指腹按在黑風口與糧囤之間的民房區：“不是秦軍。”他的聲音沉得像晨霧裡的冰，“蕭衍想讓假秦軍燒民房，嫁禍我們護民軍為奪糧屠村，真秦軍還在黑風口，被他的人騙著往這邊來。”
項雲的鐵槍往地上一拄，槍纓掃過親衛的錦袍：“老東西帶三百人去黑風口！跟真秦軍說清真相，他們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不會幫蕭衍這奸賊！”
“我去護民房。”淩豐的銀槍已經上了馬，槍尖映著晨光，“蘇雅，你帶藥隊去給村民發解藥，彆讓他們誤食毒糧。”
蘇雅點頭時，往龍弈手裡塞了包黃綠色的藥粉：“這是解苦杏仁毒的，撒在糧囤周圍，能讓毒穀泛藍，方便分辨。”阿婷則牽過龍弈的手腕，將塊溫熱的平安符塞進他掌心——是昨夜用樺樹皮刻的，上麵還留著她的體溫。
暮色漫進糧囤時，龍弈已在民房外布好了局。趙徹的弓弩營藏在矮牆後，弓弦上的箭羽纏著浸了藥粉的麻布，隻要射中假秦軍的甲胄，就會泛出藍霧；趙勇則帶著村民，將毒糧挑揀出來，堆在空地上，用樺樹枝圍起標記。
假秦軍果然來了。他們舉著染了血的護民軍旗幟，馬蹄踏過民房外的土路時，濺起的紅泥裡，藏著東齊桑皮紙的碎片——是包裹毒糧用的。“龍弈！你奪糧毒民，今日便替天行道！”
龍弈的鐵槍挑著那半塊蠻族令牌，在暮色裡晃出冷光：“秦軍的甲胄從不用東齊的絲綢鑲邊，你們護心鏡上的玄鳥紋……”
話沒說完，矮牆後突然響起銅哨聲。趙徹的箭雨破空而出，藍霧在假秦軍陣裡炸開，那些喊殺的人頓時慌了神——有的扯下頭盔，露出西境村民的臉，有的扔了刀，跪在地上哭喊：“是蕭衍逼我們的！他說不照做就殺了我們爹娘！”
假秦軍首領想策馬逃跑，卻被從黑風口趕來的項雲攔住。老將軍的鐵槍挑開他的頭盔，露出張熟悉的臉——竟是蕭衍的貼身太監，臉上還留著被龍弈之前劃傷的疤痕：“老東西就知道是你！上次在養心殿，你還裝成宮女！”
火把亮起的刹那，黑風口方向傳來馬蹄聲。真秦軍的將領勒馬停在糧囤外，手裡舉著蕭衍的密信，臉色鐵青：“蕭衍騙我們說護民軍屠村，沒想到……”他突然翻身下馬，往龍弈拱手，“末將願帶秦軍助戰，隻求事後能放北境百姓一條生路。”
龍弈伸手扶起他時，指尖觸到對方甲胄上的冰碴——是黑風口的寒氣，不是東齊的暖冬。他忽然望向民房區，淩豐正帶著村民給秦軍遞熱湯，蘇雅則在給受傷的秦軍士兵塗藥膏，阿婷站在糧囤旁，將挑揀好的無毒穀粒裝進麻袋，分給老人和孩子。
晨曦再次漫進糧囤時，龍弈站在堆起的毒糧前。項雲的鐵槍挑著蕭衍的假旗幟，在風裡獵獵作響；趙徹的弓弩營正將假秦軍的甲胄堆在一起，準備燒毀；趙勇則帶著秦軍和村民，一起加固糧囤的木架；陳將軍坐在穀堆旁，手裡攥著那半塊玉佩，正給孩童講護民軍守糧囤的故事。
龍弈拿起顆無毒的穀粒，放在掌心。陽光穿過穀粒，映出裡麵飽滿的胚芽，像顆小小的太陽。他忽然明白，統一天下從來不是靠兵符與利刃，而是讓每顆糧食都能安全到百姓手裡，讓每個被蒙蔽的人都能看清真相——就像這雪蓮的根須，哪怕藏著毒，隻要細心分辨，總能找到乾淨的土壤。
風穿過糧囤的縫隙，帶著樺樹林的清香與穀粒的暖意。龍弈握緊手裡的鐵槍，槍尖的寒芒不再隻有冷意，還映著村民的笑臉、秦軍的赤誠、同伴的信任——那是他想要守護的，真正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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