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獅王陰影
“山魈”轄下,代號“赤道”的跨國陸路運輸線安全係統升級項目,如同一台驟然啟動的巨型壓路機,以不容置疑的蠻橫姿態,碾入了我原本就已緊繃到極致的生活。決策穹頂那場聯席會議帶來的,不僅僅是虛浮的“賞識”和令人眼紅的權限,更是實打實的、沉甸甸的、稍有不慎就能將我徹底壓垮的責任與……殺機。
與“山魈”指派的技術團隊對接,絕非易事。那幫人,與其說是技術員,不如說是一群穿著碼農外衣的悍匪。他們崇拜力量,迷信結果,對“山魈”的個人忠誠度遠高於對任何技術邏輯的遵循。他們帶來的,並非標準化的接口文檔和清晰的需求說明,而是一堆堆混亂、原始、甚至帶著血腥氣和硝煙味的戰場記錄——某次運輸在緬北雨林遭遇伏擊的gps軌跡亂流,某個邊境檢查站臨時增加的、毫無規律可循的抽檢時間碎片,甚至是通過非正常手段獲取的、零星散亂的邊境巡邏隊內部通訊片段。
“獵隼,”“山魈”團隊的首席,一個代號“扳手”、脖頸上紋著猙獰齒輪圖案的光頭壯漢,用他那粗得像胡蘿卜的手指,戳著屏幕上那一團亂麻似的的數據,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的臉上,“老大說了,就要最硬的殼!最毒的反擊!彆跟老子扯什麼算法優化、協議優雅,我們要的是,誰敢伸爪子,就他媽直接剁掉!聽懂了嗎?”
他身後的團隊成員,個個眼神彪悍,帶著一種審視外來者、甚至可能隨時掀桌子的不耐煩。我知道,在這裡,任何基於教科書的理論闡述都是蒼白的。我必須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用最快、最狠、最直接的手段,拿出讓他們信服的“硬貨”。
這正合我意。
“幽靈通道”的最高權限,如同在我手中展開了一張無形的、覆蓋範圍極廣的巨網。我以“赤道”項目需要模擬極限滲透壓力為由,申請調動了“幽靈通道”近三分之一的分布式算力資源,以及接入部分邊緣節點作為“蜜罐”和“陷阱”的權限。這份申請,經由“算盤”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快速批準,甚至沒有多餘的詢問。他似乎樂於見到我如此“儘職儘責”地投入到這項由“山魈”主導的核心業務中。
在“扳手”及其團隊混雜著懷疑和輕視的目光注視下,我開始了工作。我沒有去整理他們那些混亂的數據,而是直接動用權限,調取了“赤道”線路過去一年內,所有已知的、疑似遭遇探查或攻擊的底層日誌,以及與之相關的、集團內部其他情報渠道收集到的碎片化信息。我的大腦像一台高效的數據熔爐,將這些雜亂無章的信息與“幽靈通道”監控到的、來自全球各地的惡意掃描、定向攻擊特征庫進行交叉比對、關聯分析。
我摒棄了所有花哨的技術表演,將全部精力聚焦於一個最核心的目標——構建一個基於行為模式識彆和動態風險評估的“主動防禦反擊模型”。這個模型的核心邏輯粗暴而有效:不再被動地依賴固定的規則庫去識彆威脅,而是通過機器學習,動態刻畫“赤道”線路正常運營時的數據指紋,任何顯著偏離這一指紋的異常流量、訪問模式或外部探測行為,都將被實時標記,並依據其威脅等級,自動觸發從“流量偽裝誤導”、“溯源反製探測”到“聯動物理安保力量”等不同層級的響應機製。
為了驗證模型的威力,我甚至親自扮演攻擊者,模擬了數種基於“扳手”他們提供的真實案例演化而來的高級攻擊手段。當模型在幾次模擬對抗中,以遠超傳統防火牆的速度,精準識彆出偽裝成正常業務的惡意載荷,並成功反向鎖定了我偽裝的“攻擊源”虛擬位置時,“扳手”那一直緊繃的、帶著戾氣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驚愕的表情。
“……有點東西啊,小子。”他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雖然語氣依舊粗魯,但那股顯而易見的敵意和輕視,明顯消退了不少。他身後的團隊成員,眼神也從最初的挑釁,逐漸轉變為一種帶著敬畏的專注。
我知道,我在這群隻認實力的悍匪中間,初步站穩了腳跟。但這遠遠不夠。“赤道”項目隻是一個跳板,一個讓我能夠更深入接觸集團核心運輸網絡的借口。我真正的目標,始終是那個隱藏在一切罪惡背後的終極陰影——“獅王”。
連續數個晝夜的高強度工作,我的體力與精力再次逼近極限。右手掌心的舊傷因為長時間敲擊鍵盤和神經緊繃,持續傳來悶痛,仿佛有根無形的針,一直紮在骨頭縫裡。分析室裡彌漫著濃烈的咖啡因和疲憊混合的氣味。我靠在椅背上,閉上乾澀發痛的雙眼,準備短暫地休息幾分鐘,讓過度發熱的大腦降降溫。
就在這意識模糊、將睡未睡的臨界點上,一段極其異常的數據流,如同深海中一閃而過的詭異磷光,猛地劃過了我潛意識構建的監控網絡邊緣。
不是針對“幽靈通道”本身的攻擊,也不是來自已知的任何威脅來源。這段數據流,異常地……“乾淨”,卻又帶著一種不合常理的“穿透力”。它似乎利用了某種我從未見過的、極其高超的加密和隱匿技術,繞過了“幽靈通道”表層的大部分常規監測節點,如同一條滑膩的泥鰍,悄無聲息地向著係統更深處、某個我權限範圍內也無法直接訪問的、被多重加密隔離的數據庫區域——代號“深淵檔案館”——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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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目標,並非竊取或破壞,更像是一次……“查詢”?一次極其謹慎、極其隱蔽的“狀態確認”?
我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如同被冰水澆頭。心臟猛地一縮。
這段數據流的特征,與我認知中任何已知的犯罪集團、黑客組織甚至國家級情報機構的手法都截然不同。它更古老,更……優雅,帶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冰冷的精密感。而且,其試圖觸碰的“深淵檔案館”,據“岩石”偶爾透露的隻言片語,那是存儲著“獅王”集團最原始、最核心、也最黑暗秘密的地方,涉及集團創立初期的原始股權結構、已塵封的早期血腥交易記錄,甚至可能包括……曆任最高首領的絕密檔案。
是誰?誰有能力,並且有膽量,以這種方式窺探“獅王”的起源秘辛?
一個令人戰栗的名字,如同地獄深處傳來的回響,瞬間占據了我的整個腦海——
“獅王”!
隻有他!隻有這個集團的締造者、傳說中的終極陰影,才可能需要用這種連自己麾下最頂尖技術力量包括我和“導航員”)都難以完全洞察的方式,來“查詢”屬於自己的、也可能隱藏著某些他不願為人所知的核心機密!或者……這是他用來監控集團內部、測試防禦體係的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
無論哪種可能,這都意味著,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間接地……觸摸到了那個存在的邊緣!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極度的疲憊被一種更強大的、混合著恐懼、興奮和極致警惕的情緒取代。我猛地坐直身體,雙手如同鷹爪般抓住操作台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死死盯著主屏幕上那片看似平靜、實則剛剛掠過詭異暗流的數據海洋,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不能打草驚蛇!絕對不能!
這段數據流太過高明,任何常規的追蹤、攔截或分析企圖,都極有可能被其感知,從而暴露我已經察覺其存在的事實。那將帶來無法預料的後果——可能是“獅王”直接伸出的、抹殺一切的巨掌,也可能是我身份徹底暴露的最終審判。
但我絕不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是燈塔,在無儘黑暗的航行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亮了獵物藏身的方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呼吸變得悠長而輕微,像是一個潛伏在草叢中的獵人,生怕驚動了近在咫尺的龐然巨獸。我沒有啟動任何顯性的追蹤程序,也沒有試圖去解密那數據流本身——那無異於徒手去抓一條高壓電線。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動用“幽靈通道”的最高權限,以“檢測到未知高級隱匿流量,需進行背景噪音級記錄以完善威脅模型”為由,啟動了底層數據鏈路最細微、最不引人注意的“元數據鏡像”功能。這個功能不會記錄數據內容,隻會像記錄路人腳印的深度和間距一樣,記錄下這段數據流在係統中穿梭時,所經過的節點路徑、時間戳的微妙畸變、以及其與係統交互時產生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協議層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