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沒有聲音,但他讀懂了她的哀求,她的絕望,還有…最後那一絲被逼到絕境後、為了孩子而升起的、決絕的犧牲!
是他!是他林老栓!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在族老和村長的威壓下,在“保住孩子”這個巨大誘惑和恐懼的夾擊下,懦弱地、顫抖地、緩緩地…點了頭!
是他親手…將自己的妻子…推向了那猙獰蠕動的樹根!是他眼睜睜看著阿秀在最後一刻,將繈褓中的栓子奮力塞進他懷裡,然後被無數冰冷滑膩的樹根拖入地底!他記得阿秀最後看向他的眼神,沒有恨,隻有無儘的悲涼和一種…讓他此後二十年每一夜都從噩夢中驚醒的、空洞的解脫!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仿佛從靈魂最深處被硬生生撕裂出來的嚎叫,猛地從林老栓喉嚨裡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積壓了二十年的、足以將人徹底焚毀的悔恨、痛苦和自我憎惡!這聲嚎叫,甚至短暫地壓過了怨魂的尖嘯和能量的碰撞!
他猛地從泥地裡掙紮著爬了起來!那條被老道粗暴接好的斷腿似乎已感覺不到疼痛。他臉上涕淚血汙橫流,五官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渾濁的眼睛裡一片血紅,死死地盯著那隻小小的紅蝶,又仿佛透過它,看到了那個被他親手葬送的女人。
“阿秀——!栓子——!”他發出泣血般的嘶吼,聲音破碎不堪,“是我!是我害了你們!我該死!我早就該死了!”
他像是徹底瘋了,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看那崩塌的邪樹和噴湧的黑洞,隻是死死盯著那隻紅蝶,又猛地轉向正在黑氣狂潮中苦苦支撐的玄塵,眼中爆發出一種孤注一擲的、近乎癲狂的光芒!
“道長!用我!!”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穿透混亂的能量風暴,“用我這身罪孽的血肉!填了那鬼窟窿!老子…老子跟它同歸於儘!”
吼完,他不等玄塵回應,也不再看我,臉上露出一種扭曲的、近乎釋然的笑容。他猛地低下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咬向自己手腕的血管!
“噗嗤!”
溫熱的鮮血瞬間噴湧而出!但那血…並非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粘稠的暗紫色!散發出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那是被邪樹氣息浸染了二十年、又在他臨死前的巨大悔恨與自我詛咒中發生異變的汙穢之血!
他張開雙臂,如同撲向火焰的飛蛾,又像一顆投向地獄之口的血肉炸彈,帶著噴湧的暗紫汙血,用儘最後的力氣,朝著那噴湧著汙穢黑氣的巨大黑洞——縱身一躍!
“爹——!”我的嘶喊被黑洞噴湧的氣流和能量碰撞聲徹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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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栓的身影瞬間被濃稠如墨的汙穢黑氣和無數瘋狂的怨魂虛影吞沒!消失在那深不見底的地獄之口中!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
“轟——!!!”
那巨大的黑洞仿佛吞下了一顆極度不穩定的炸彈,猛地向內劇烈收縮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比之前強烈十倍的恐怖能量亂流!一股混合著林老栓異變汙血、他臨死前極致悔恨怨念、以及黑洞本身狂暴穢氣的、無法形容的毀滅性能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在黑洞深處轟然炸開!
“噗——!”
如同一個巨大的膿包被戳破!整個黑洞猛地向外膨脹、鼓脹!噴湧的黑氣不再是單純的汙穢怨魂,而是變成了粘稠的、燃燒著暗紫色火焰的毀滅洪流!無數怨魂在這狂暴的、混雜著同源罪孽氣息的爆炸中被瞬間撕碎、湮滅!
那邪樹殘留的意誌發出一聲尖銳到極致、充滿無儘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慘嚎!它寄身的“通道”被這源自內部的、同歸於儘般的爆炸重創了!
而玄塵,等待的就是這一刻!邪樹意誌因鏈接重創而出現瞬間的渙散和虛弱!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玄塵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口中真言如同雷霆炸響!他不再保留,將殘存的所有道元,毫無保留地注入手中光華黯淡的柴刀!
“嗡——!!!”
柴刀再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比之前斬斷妖根時更加純粹、更加凝練的金光!那光芒不再煌煌浩大,而是凝聚成一道纖細如發、卻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淨化一切汙穢的極致金線!
“破邪!顯正!滅!”
隨著玄塵最後一聲斷喝,那道凝聚了他畢生修為和最後道元的極致金線,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裁決之劍,無視了空間,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因內部爆炸而劇烈鼓脹、能量紊亂的黑洞核心——刺入了那邪樹意誌最後殘存的、與地脈穢氣鏈接的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隻有一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深處的、極度不甘和痛苦的嘶鳴戛然而止!
那鼓脹噴湧著暗紫火焰和汙穢黑氣的黑洞,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猛地向內塌縮!狂暴的能量亂流瞬間平息!噴湧的黑氣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倒吸回去!無數尚未湮滅的怨魂虛影發出最後一聲解脫或恐懼的尖嘯,被強行吸回那迅速縮小的黑暗之中!
“轟隆隆…”
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巨響,仿佛地脈在自行調整、修複創傷。那深不見底的黑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彌合、縮小!噴湧的汙穢黑氣急劇減少、變淡!衝天而起的怨氣柱如同失去了支撐,迅速消散在渾濁的天光中!
幾個呼吸之間,那曾經如同地獄之口的巨大黑洞,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隻留下一個微微凹陷、冒著縷縷青煙、散發著淡淡焦糊味的普通土坑。坑底,隱約可見一些被高溫瞬間熔融後又冷卻的、如同琉璃般的暗紅色結晶碎片。
整個窪地,那積壓了二十年、令人窒息的陰冷、血腥和絕望氣息,被這最後的爆發和淨化徹底滌蕩一空!崩塌傾倒的巨樹殘骸、腐朽斷裂的樹根、散落滿地的灰燼和血汙…一切被邪樹汙染過的東西,都失去了所有邪異的氣息,變得平凡、死寂,如同經曆了千萬年自然風化的普通朽木。
風,終於真正地吹了進來。帶著山野草木的清新氣息,吹散了窪地裡最後一絲陰霾。
金色的陽光如同流淌的熔金,潑灑在這片剛剛經曆了地獄般浩劫的土地上。照亮了滿地腐朽的巨大樹骸,照亮了那個被彌合的、微微凹陷的土坑,照亮了散落的灰燼和零星幾具已徹底風乾的殘骸,也照亮了遠處那幾個癱軟在地、目光呆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幸存村民。
還有我。
我跪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身體因為脫力和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微微顫抖。陽光落在臉上,帶來久違的暖意,卻無法立刻驅散骨髓深處殘留的冰冷。手腕上那圈焦黑的“縛魂索”痕跡,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小腹深處,那枚被阿秀殘魂冰封的“種子”依舊傳來冰冷的悸動和異物感,如同一個沉睡的噩夢。
老道玄塵佝僂的身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我的身邊。他默默地站著,枯瘦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蠟黃疲憊的樣子,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剛才那最後一擊,耗儘了他所有。他緩緩彎下腰,伸出枯瘦如鳥爪的手,卻不是扶我,而是極其小心地、從我被樹根拖拽時蹭破的衣襟邊緣,撚起了一小片東西。
那是一片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邊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淡金色的…紅色蝶翼碎片。它比最輕的羽毛還要脆弱,在陽光下半點光澤也無,仿佛下一秒就會化為塵埃。
玄塵將它托在掌心,眼神專注得如同捧著舉世無雙的珍寶。他凝視了許久,才極其緩慢地從自己那件破舊道袍的衣襟深處,摸出一個同樣破舊、卻洗得發白的小布袋。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脆弱到極致的蝶翼碎片放入布袋中,然後緊緊係好,鄭重地放回懷裡,貼在心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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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他才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凝成一團淡淡的白霧,隨即消散。
他轉過身,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銳利審視,隻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虛無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結束了。”他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空虛,“詛咒的源頭已毀…糾纏的怨念…也隨他們去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窪地邊緣那幾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幸存者,又落回我身上,落在我下意識捂住的小腹位置:“你體內的‘種子’…被至親殘魂冰封…邪樹意誌已散…地脈穢氣已平…它…暫時無礙。但此物…終究是隱患…與地脈穢氣同源…需…遠離此地…以人間生氣…徐徐化之…”
他抬起頭,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東方——那是太陽升起的方向,群山之外的方向。
“走吧。”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帶著你這條命…遠離這傷心地…活下去。山外…有生氣…有活水…或許…能磨滅那冰殼下的邪根…這是…他們…最後的心願。”
他不再看我,轉過身,佝僂著背,拄著那把已經徹底變回鏽跡斑斑模樣的柴刀,一步步,蹣跚而堅定地,朝著窪地東側那片枯死的荊棘叢走去。他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陽下拉得很長,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枯葉,卻又帶著一種閱儘滄桑、事了拂衣去的孤寂。
“道長!”我掙紮著爬起來,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聲音嘶啞,“您…您要去哪?”
老道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隻有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隨著晨風斷斷續續地飄來:
“塵緣已了…該回…該回山…睡覺去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荊棘叢後,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窪地裡那巨大的樹骸、彌合的土坑、散落的灰燼,我手腕上焦黑的痕跡,還有小腹深處那冰冷的悸動,證明著昨夜那場如同噩夢般真實發生的浩劫。
陽光越來越暖。我站在原地,茫然四顧。遠處幸存的村民似乎終於從極致的驚嚇中緩過一絲神,有人開始發出壓抑的、劫後餘生的哭泣,有人則目光呆滯地望著窪地中心的巨大樹骸和那個焦黑的土坑,臉上是徹底的麻木和空洞。
這個被詛咒了二十年的地方,似乎終於擺脫了那如影隨形的死亡陰影。血蝶不會再來了,邪樹也化為了朽木。但代價是什麼?是滿地的屍骸?是徹底破碎的人心?是再也回不去的過往?是父親以最慘烈的方式贖罪?是母親最後殘魂的冰封?還是…我體內這顆不知何時會再次蘇醒的“種子”?
活下去。
老道的話,父母最後的心意,如同烙印刻在心頭。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浸滿鮮血與絕望、如今卻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死寂的土地,看了一眼遠處那幾個如同孤魂野鬼般的幸存者。沒有告彆,沒有言語。
轉過身,迎著初升的朝陽,踏著腳下被陽光曬得逐漸溫暖的泥土,一步一步,朝著東方——那荊棘叢後、群山之外的方向走去。
身後,那片被詛咒的窪地,連同那個埋葬了太多秘密和痛苦的村子,在視線中越來越小,最終被起伏的山巒徹底阻隔。
隻有風,帶著山野草木的氣息,吹動我破爛的衣襟。
不知走了多久,翻過一道光禿禿的山梁。熾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潑灑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我停下腳步,抬手遮擋,眯著眼望向那無垠的、湛藍的天空。小腹深處的冰冷悸動,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微弱了一絲。
就在這時——
“撲簌簌…撲簌簌…”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振翅聲,如同最溫柔的耳語,毫無征兆地在我身邊響起。
我猛地轉頭。
隻見一片小小的、輕盈的紅色,正從我破爛的衣襟裡掙紮著飛了出來!
不是一隻!
是十幾隻!幾十隻!上百隻!
無數隻小小的、翅膀近乎透明的紅色蝴蝶,如同憑空湧現的奇跡,從我的衣襟褶皺裡、從袖口的破洞裡、甚至從我散亂的發絲間,輕盈地、無聲地鑽了出來!
它們和窪地裡最後消散的那隻紅蝶一模一樣!純淨無瑕的紅色翅膀,邊緣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光暈,在熾烈的陽光下,如同跳動的火焰,又如同最純淨的紅寶石!它們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邪氣,隻有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經曆過極致痛苦與淨化後的純淨與溫暖!
它們圍繞著我,翩翩飛舞,輕盈地上下翻飛,翅膀扇動帶起微弱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而輕柔的觸感。無數點純淨的紅光在我周身閃爍、跳躍,如同環繞著星辰。它們飛過我的手腕,那圈焦黑的痕跡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它們縈繞在我的小腹周圍,那冰冷的悸動仿佛也被這溫暖的紅光輕柔地安撫著。
它們沒有停留。盤旋了片刻,仿佛在告彆,又仿佛在確認,在祝福。
然後,這成百上千隻小小的紅蝶,彙聚成一條溫暖而明亮的紅色光帶,如同一條潺潺流動的生命之河,在湛藍的天空下,輕盈地、義無反顧地,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朝著那未知的、廣闊的山外世界——飛去了。
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最終,化作天邊一片流動的、溫暖的紅色光點,融入了無垠的藍天與陽光之中,消失不見。
我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著那片空蕩蕩的、隻餘下陽光與藍天的方向。山風呼嘯而過,吹乾了臉上殘留的淚痕,也吹動了衣襟。
手腕上,那圈焦黑的痕跡,在熾烈的陽光下,似乎也不再那麼冰冷刺骨。小腹深處,那冰封的“種子”,在紅蝶帶來的暖意中,沉靜地蟄伏著。
我最後看了一眼紅蝶消失的天際,低下頭,攤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不知何時,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小的、溫潤的紅色玉扣。它隻有指甲蓋大小,通體純淨無瑕,在陽光下流轉著柔和內斂的光澤,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顆跳動的心。沒有繩索,卻散發著一種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溫暖氣息。
我將這枚小小的紅玉平安扣緊緊攥在手心,那溫潤的觸感仿佛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
轉過身,沿著山梁,向著太陽,向著山外,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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