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裂縫後的那隻巨眼,如同冰冷的宇宙深淵,在宣告“合格”的意念消散後,無聲無息地合攏。沉重的紫灰色天幕重新彌合,仿佛那驚鴻一瞥的窺視從未發生。
但烙印在蘇硯靈魂深處的冰冷,以及左臂上第八道焦痕傳來的、如同活物般搏動著的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一切皆為真實。
他緩緩低下頭,空洞的黑眸掃過腳下蔓延的血泊。林晚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冰冷的汙水和碎石間,脖頸以一個絕望的角度扭曲著,曾經鮮活的麵容凝固在茫然與不解之中,血汙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勾勒出殘酷的圖案。那刺目的紅,映在他死寂的眼底,卻激不起一絲漣漪。
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地切割著混亂後的死寂。紅藍光芒在濕漉漉的街道上瘋狂閃爍,如同末日狂歡的霓虹。
蘇硯的身體動了。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一種近乎非人的流暢。他蹲下身,動作沒有絲毫遲滯,像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冰冷的手指拂過林晚已經失去溫度的臉頰,替她合上那雙空洞的眼睛。指尖沾染的粘稠血液,在慘白的路燈下反射著幽暗的光。他攔腰抱起那具曾經承載著他所有希望、如今卻輕得如同羽毛的軀體。
林晚的頭顱無力地後仰,脖頸斷裂處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就在這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刺痛,如同無數根淬毒的冰針,猛地從蘇硯左臂上那道最新、最深的第八道焦痕深處爆發出來!這痛楚瞬間穿透了麻木,直刺靈魂核心!他抱著林晚屍體的手臂猛地一顫,幾乎脫手。
就在這劇痛爆發的刹那,一種奇異的、令人作嘔的“感知”強行擠入了他死寂的意識!
不是視覺,不是聽覺。是一種冰冷的、粘稠的、如同將手指插入腐肉般的“觸感”直接作用於他的思維。
他“看到”了!
不是林晚死後的景象,而是她生前最後幾分鐘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行撕扯下來的、染血的膠片,帶著強烈的情緒烙印和瀕死的痛苦,直接湧入他的腦海!
黃昏的光線溫柔地鋪灑在菜葉上,塑料袋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她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一條新信息。發信人:蘇硯。內容隻有兩個字:“彆動。”
心臟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攥緊了她。她猛地抬頭,視線越過斑馬線,望向馬路對麵蘇硯公寓樓的方向。就在這一瞬間——引擎的咆哮撕裂了黃昏的寧靜!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鋼鐵陰影如同死神的披風,帶著無可阻擋的毀滅力量,朝她碾壓而來!
時間被拉長、凝固。她清晰地看到那猙獰的車頭上沾滿的泥濘,看到駕駛室玻璃後……那張扭曲焦黑、燃燒著暗紅餘燼的、屬於蘇硯的臉!那張臉上凝固著非人的痛苦和無儘的惡意!
恐懼!絕對的、凍結靈魂的恐懼瞬間炸開!她想尖叫,喉嚨卻被無形的冰手扼住!身體像灌了鉛,釘死在原地!死亡的陰影將她徹底吞噬!下一秒,是震耳欲聾的金屬撕裂聲、巨大的撞擊聲、身體被拋飛的失重感……然後是……冰冷的黑暗。
記憶碎片戛然而止,如同被粗暴剪斷的電源。但最後那驚鴻一瞥的、擋風玻璃後焦炭蘇硯的恐怖麵容,以及那張臉上燃燒的、屬於行刑者的暗紅餘燼,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燙在蘇硯的意識深處!
“嗬……”
一聲沙啞的、如同破舊風箱抽動的嘶鳴從蘇硯喉嚨裡擠出。他抱著林晚屍體的手,指關節因為瞬間的失控而捏得發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第八道焦痕的灼痛如同活物般搏動得更劇烈了,與那冰冷記憶碎片帶來的衝擊相互撕扯。
原來……她在死前最後一刻,看到的是“他”。
是那個來自未來的、飽受靈魂灼燒的、行刑者的“他”!
焦炭蘇硯那沙啞的、充滿無儘痛苦和惡毒的聲音再次在他靈魂深處回蕩:“每一次…你改變的‘命運’…都是我…親手執行的!”
那不僅僅是指過去的六次。也包括這一次!這一次,他獻祭靈魂,召喚古神,擾動了命軌,最終導致卡車輪軸斷裂……而執行這“斷裂”的,正是那個焦炭形態的他!是未來的蘇硯!是行刑者!
他以為的“成功”,不過是命運更精妙的安排。他獻祭靈魂換來的,是親手將林晚推到了行刑者他自己)的麵前,並最終由現在的他,完成了那致命的一擊!
一個完美的閉環!一個以愛為起點,以絕望為終點的、殘酷的莫比烏斯環!
“放下她!立刻放下!雙手抱頭!趴在地上!”尖銳的嗬斥聲伴隨著數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柱,如同利劍般刺破混亂的現場,死死鎖定在抱著屍體的蘇硯身上。警察終於衝破了混亂的人群和水柱的阻隔,黑洞洞的槍口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指向場中唯一站立的身影。
蘇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空洞的黑眸迎向刺目的強光,瞳孔沒有絲毫收縮,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他臉上的血汙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左臂上那道新鮮焦痕的灼燒感,以及第八道焦痕帶來的、窺探死者記憶的冰冷刺痛,像兩條毒蛇在他體內纏繞、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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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警察,大概是剛畢業不久,看著蘇硯懷中林晚那扭曲的脖頸和身下刺目的血泊,又看到蘇硯臉上凝固的、非人的死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臉色煞白,握槍的手微微顫抖。
“隊…隊長…他…他抱著…”年輕警察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恐。
領隊的刑警隊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他死死盯著蘇硯,經驗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極度危險!那眼神…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神!他果斷下令:“嫌犯極度危險!目標挾持屍體!一組警戒!二組準備!狙擊手就位!”
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幾乎凝固的瞬間——
“滋啦…滋滋……”
一陣微弱的、如同老舊收音機信號不良的電流雜音,毫無征兆地在蘇硯的腦海中響起。
緊接著,一個冰冷、機械、沒有絲毫情感起伏的聲音,直接在他死寂的意識深處響起,清晰得如同耳語:
“指令確認:行刑者7803。”
“汙染源:現場目擊者。數量:37。”
“清除協議:啟動。”
“執行方案:焦痕共鳴——‘塵寂’。”
這聲音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性。同時,一股龐大而精準的、如同手術刀般的信息流強行灌入蘇硯的意識!無數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幾何符號、能量流動軌跡、以及一種冰冷刺骨的“頻率”瞬間烙印在他的思維核心!仿佛一台沉睡的機器被強行喚醒,輸入了殺戮的密碼。
左臂上,那八道猙獰的焦痕,在這一刻同時爆發出難以言喻的灼熱!尤其是最新誕生的第八道焦痕,其深處仿佛有一個冰冷的漩渦被激活!一股無形的、帶著湮滅氣息的力量,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順著這道焦痕的“通道”,瘋狂地湧向他的指尖!
蘇硯的身體,完全不受他自己控製地動了起來!
他抱著林晚屍體的右手依舊穩定,左手卻猛地抬起,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前方嚴陣以待的警察,以及更遠處那些驚魂未定、拿著手機拍攝或驚恐張望的圍觀人群!
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冰冷波動,以他的左手掌心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驟然向四周擴散!
嗡——!
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低沉嗡鳴!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以蘇硯為中心,半徑大約二十米的範圍,光線發生了詭異的扭曲、黯淡!被這股無形波動掃過的人,無論是警察還是圍觀者,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驚恐、憤怒、好奇……所有生動的情緒如同被瞬間抹去!他們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如同陷入了粘稠的琥珀之中!
然後,是更恐怖的變化!
他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乾枯!仿佛生命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抽離!頭發失去光澤,迅速變得枯槁灰白!肌肉萎縮,緊貼著骨骼!眼睛裡的神采迅速黯淡、渾濁,最終變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噗…噗噗噗…”
輕微得如同灰塵落地的聲音密集響起。
那三十七個被波動籠罩的人,如同被狂風席卷的沙雕,在短短兩三秒內,從鮮活的生命體,化作了三十七尊栩栩如生、卻毫無生氣的——灰白色人形塵埃塑像!他們保持著前一秒的動作和表情,凝固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構成了一幅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末日群像!
風,輕輕吹過。
“噗簌簌……”
離蘇硯最近的一尊警察“塑像”,頭部如同風化千年的岩石,無聲無息地碎裂、崩塌,化作一捧細膩的灰白色塵埃,飄散在帶著血腥味的夜風中。緊接著是肩膀、手臂、軀乾……連鎖反應般,三十七尊人形塵埃塑像,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無聲地坍塌、崩解!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沒有血肉橫飛。隻有細密的灰白色塵埃在夜風中打著旋,如同舉行著一場沉默的葬禮,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濕漉漉的地麵,覆蓋了林晚尚未完全冰冷的血跡,也覆蓋了那些散落的芹菜葉。
整個十字路口,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遠處被撞壞的消防栓還在徒勞地噴湧著水柱,發出嘩嘩的聲響,如同為這場無聲的湮滅伴奏。
範圍之外,更遠處的圍觀者發出歇斯底裡的、不似人聲的尖叫!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炸開!人群徹底崩潰,哭喊著、推搡著,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散奔逃,隻想遠離那個抱著屍體、如同惡魔降世的中心!
蘇硯緩緩放下了左手。掌心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的灼痛感,那是力量釋放後的反噬,源自手臂上所有的焦痕。但這點痛苦,比起靈魂深處的冰冷和空洞,簡直微不足道。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林晚的屍體,又掃過地上那層新覆蓋的、細膩的灰白色塵埃。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效率”感,如同程序運行完畢後的確認信息,在他死寂的意識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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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完成。
他抱著林晚的屍體,邁開腳步,踏過地上混合著血水和塵埃的汙穢,如同踏過一片無人之境。對周圍崩潰的哭喊、遠處警車徒勞的警笛、以及天空中可能再次裂開的縫隙,都置若罔聞。空洞的黑眸望向城市深處更濃的黑暗,仿佛那裡才是他唯一的歸處。
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安靜的地方。不是為了安葬林晚,而是為了……研究。
研究那第八道焦痕帶來的、冰冷而詭異的“觸感”。
城南。廢棄的“恒發”紡織廠。
巨大的廠房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骨架,鏽跡斑斑的鐵門半敞著,如同巨獸咧開的、無聲嘲笑的口。濃重的灰塵味、機油腐敗的酸味、還有某種若有若無的織物黴爛氣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彌漫在死寂的空氣裡。月光從破碎的高窗斜射進來,在布滿油汙和碎屑的水泥地上投下慘白的光斑,更添幾分陰森。
蘇硯抱著林晚的屍體,如同幽靈般穿過空曠的車間。巨大的、早已停轉的紡織機器投下扭曲的陰影,像是一排排沉默的、被遺忘的鋼鐵墓碑。他最終停在了一處相對乾燥、被巨大機台陰影完全籠罩的角落。
他將林晚冰冷的身體,小心地平放在一塊相對乾淨的、鋪著厚重帆布的操作台上。動作輕柔,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儀式感,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慘淡的月光隻能照亮操作台邊緣,林晚的身體大部分都浸沒在濃稠的黑暗裡,隻有脖頸處那扭曲的斷口和臉上凝固的血汙,在陰影的邊界若隱若現。
蘇硯站在操作台旁,空洞的黑眸凝視著這具曾經無比熟悉的軀體。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冰冷的、近乎科研般的專注。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聚焦在左臂內側。
八道猙獰的焦痕,如同八條盤踞的毒蛇,從手腕蜿蜒至肘彎。最新的第八道,顏色最深,邊緣翻卷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近乎金屬的、不祥的暗黑色澤,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蛋白質焦糊氣味。那道獻祭留下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隻留下一條暗紅色的痂。
他需要再次“觸碰”那種感覺。那種窺視林晚臨死記憶的、冰冷粘稠的“觸感”。
意念微動,如同啟動一個冰冷的開關。
“滋……”
熟悉的、如同冰針穿刺般的劇痛,再次從第八道焦痕深處爆發!這一次,蘇硯沒有抗拒,反而主動引導著這股冰冷的力量,如同引導一股電流,緩緩彙聚向自己的指尖。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因為力量的彙聚而微微顫抖,帶著一種非人的蒼白。
目標,林晚的額頭。
指尖,輕輕點落。
嗡!
一股遠比上次在街道上更加強烈、更加清晰的冰冷“觸感”,如同探針般刺入!無數破碎的、帶著強烈情緒色彩的片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入蘇硯死寂的意識!
童年院子裡那棵開滿白花的梨樹,花瓣飄落在小女孩烏黑的發間……
中學課堂上,偷偷傳遞紙條時指尖相觸的微麻和心跳加速……
第一次爭吵後,她在雨中倔強地等他,渾身濕透卻不肯離開……
他手臂第一次出現焦痕時,她心疼的眼淚滴落在繃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