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克地下廢棄儲藏室內的空氣,仿佛混合了主維度倫敦的潮濕黴味與來自那個“偉大齒輪倫敦”的、無形的金屬粉塵與蒸汽壓力。萊奧設備中傳出的、經過翻譯的機械式警告音仍在狹小空間內隱隱回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排外與威脅。
“齒輪議會……蒸汽神甫……淨化之力……”索菲亞重複著這些詞彙,眉頭緊鎖,她試圖將感知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個重疊的維度邊界,所能“聽”到的是一片充斥著有序轟鳴、金屬摩擦、以及某種集體化、近乎虔誠的對“機械邏輯”狂熱崇拜的“回聲”。“這不是混亂的掠食者,萊奧。這是一個高度組織化、擁有完整世界觀和強大武裝的文明。他們將‘現實純粹性’等同於自身維度的完整,任何交叉都被視為汙染和入侵。他們的敵意……源於一種偏執的自我保護。”
萊奧盯著屏幕上那個蒸汽朋克風格的地圖和代表敵方偵測力量的閃爍紅點,臉色凝重。“而且他們的監控很嚴密。信號是定向廣播,說明他們已經探測到我們剛才的維度潛航了。這裡不再安全。”他看了一眼角落裡依舊昏迷的艾拉,和那本毫無反應的編織筆記,感到肩上的壓力前所未有地沉重。“我們不能硬闖。艾拉需要穩定,筆記沉睡,我們兩個……一個工程師一個學者,去對抗一個蒸汽朋克帝國?”
他強迫自己冷靜,分析員的思維開始高速運轉。“他們的警告提到了‘通行符文’。這意味著存在某種外交或準入渠道。關鍵在於,我們如何在不被‘拆解投入熔爐’的前提下,聯係上他們,並解釋我們的意圖——我們不是入侵者,是修理工。”
“解釋‘現實褶皺’和‘維度修複’給一個堅信自身維度唯一神聖的文明聽?”索菲亞的語氣帶著一絲苦澀,“這就像向中世紀教皇解釋日心說一樣困難,甚至更糟。”
“但我們有他們可能理解的東西——技術,或者說,他們眼中的‘奧秘’。”萊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設備和那個沉睡的銀蓮花節點探測儀上,“銀蓮花網絡的技術層麵,哪怕隻是殘餘,也遠超他們的蒸汽動力。也許我們可以展示一些……非攻擊性的、他們無法理解的技術,作為談判的籌碼,或者至少,作為證明我們並非普通‘滲透者’的信物。”
這是一個風險極高的計劃。展示高科技可能被視為更大的威脅,也可能引來更貪婪的覬覦。但他們彆無選擇,被動躲藏隻會坐以待斃,艾拉的狀況也拖不起。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兩人分工合作。索菲亞持續照顧艾拉,同時更深層次地“傾聽”齒輪倫敦的“回聲”,試圖理解他們的社會結構、權力階層,尤其是“蒸汽神甫”和“齒輪議會”的具體角色,尋找可能的溝通切入點或規則漏洞。她發現,那個維度的“回聲”中,對“預定軌跡”、“機械精度”和“蒸汽聖典”的強調達到了極致,任何“隨機性”和“不可預測性”都被視為異端。這或許能解釋他們對維度交叉的極端排斥。
萊奧則開始瘋狂工作。他利用攜帶的便攜式設備和小型3d打印機幸好背包裡帶了基礎材料),結合銀蓮花網絡的部分原理和中繼站下載的有限數據,試圖製造一個“信標”。這個信標的功能很簡單:持續輸出一段穩定的、非攻擊性的、帶有銀蓮花網絡特征頻率的和諧波動,並附加上一段反複播放的、用解碼自對方廣播的語言結構編寫的簡單信息:
“尋求對話。非入侵者。攜帶修複現實邊界之技術與請求。請求與具備相應權限之齒輪議會或蒸汽神甫代表進行溝通。坐標鎖定於此。”
他希望能用這種他們無法理解但能檢測到的“奧秘”頻率,引起對方技術階層蒸汽神甫)的好奇,而非直接觸發軍事反應。同時,他將信標的能量輸出控製在極低水平,避免被誤判為武器。
就在萊奧剛剛完成信標的組裝和調試,準備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麵位置激活它時,異變發生了。
不是來自齒輪倫敦,而是來自艾拉。
一直昏迷不醒的艾拉,身體突然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被扼住般的抽氣聲。她的眼睛雖然沒有睜開,但眼皮下的眼球轉動得異常狂亂。更令人吃驚的是,她的右手無意識地抬起,手指在空中虛劃,勾勒出的軌跡,竟隱隱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齒輪倫敦那些黃銅管道和齒輪紋路相似的幾何光澤!
“艾拉!”索菲亞驚呼,立刻上前按住她躁動的身體,同時將感知探入其意識。
這一次,她“聽”到的不僅僅是混亂的風暴。在那些破碎的編織術符號和現實碎片中,夾雜進了一種新的、富有節奏感的、冰冷的“滴答”聲和蒸汽閥門的嘶鳴!仿佛齒輪倫敦的法則,正在透過維度的薄膜,滲透進艾拉毫無防備的精神世界,試圖將她無序的夢境,重新編碼成符合它們邏輯的、機械的圖景!
“萊奧!快點!”索菲亞焦急地喊道,她能感覺到艾拉的意識正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法則拉扯下變得更加脆弱,“那個維度的力量在影響她!她的意識正在被‘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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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奧不再猶豫,抓起剛剛完成的信標,對索菲亞喊道:“你看好她!我上去激活信標!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他沿著潮濕的階梯衝向地麵出口。外麵是southark一個僻靜、堆滿廢棄建材的角落,臨近黃昏,天色昏暗。他迅速找到一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將信標放置在地上,按下了啟動開關。
信標頂端的一個微小晶體開始散發出柔和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藍光,那股和諧的頻率波動無聲地擴散開來,同時,編碼好的信息開始循環“播放”。
萊奧屏住呼吸,躲藏在陰影中,手中的探測器緊緊鎖定著信標和齒輪倫敦維度的邊界。
最初的幾分鐘,隻有夜風和遠處主維度倫敦的都市噪音。然後,萊奧的探測器發出了警示——齒輪倫敦方向的維度邊界,能量讀數開始異常攀升!
不是大規模的軍隊調動,而是一種精準的、帶著探查意味的能量聚焦。仿佛有一雙巨大的、由蒸汽和光學鏡片構成的眼睛,從虛空中睜開,將目光投向了這個小小的信標。
信標發出的藍光開始受到乾擾,明滅的頻率變得不規則。對方在分析它,用他們自己的方式。
突然,信標旁的空地上方,空氣如同受熱的油墨般開始扭曲、旋轉。伴隨著一陣低沉有力的蒸汽活塞運動聲和齒輪咬合的鏗鏘聲,一個約三米高的、橢圓形的不穩定光門被強行撕裂開來!光門內部,景象與主維度截然不同——昏暗的天空被巨大的、冒著黑煙的煙囪點綴,建築是粗獷的鋼鐵與黃銅結構,管道如蟒蛇般纏繞。
而從光門中,邁出了一個身影。
那不是一個人類。或者說,不完全是。它身高約兩米五,主體由拋光黃銅和暗沉鋼鐵構成,軀乾呈粗略的人形,但四肢是複雜的多關節機械臂,頭部是一個巨大的、布滿各種光學鏡片的獨眼傳感器陣列,閃爍著冷靜的藍光。它的背後,幾根更細長的機械臂如同侍從般安靜收攏,關節處散發著白色的蒸汽。它的胸口,烙印著一個由齒輪、量尺和蒸汽雲組成的複雜徽記。
一個蒸汽動力的機械造物——或者說,是齒輪倫敦的某種執法單位。
它邁著沉重而精準的步伐走出光門,金屬腳掌落在柏油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它那巨大的獨眼傳感器直接忽略了藏匿的萊奧,聚焦在仍在工作的信標上。一陣細微的、如同老式打字機般的哢嗒聲從它體內傳出,似乎在分析信標發出的頻率和信息。
片刻之後,打字機聲停止。它抬起一隻主機械臂,臂端不是武器,而是一個結構精密的探針。探針輕輕接觸信標,信標的藍光瞬間穩定下來,甚至變得更加明亮。
然後,一個合成的、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從機械造物的胸腔內發出,使用的正是萊奧編碼的那種語言,但更加流暢和權威:
“檢測到未知奧秘頻率與單方麵通訊請求。根據《帝國維度安全法典》第7章第12條,汝等已被認定為‘未注冊奧秘持有者’與‘單方麵通訊發起方’。”
“吾乃,‘校準官’序列第七單元,隸屬於蒸汽神甫下屬維度邊界管理廳。”
“汝等之‘信物’與‘請求’已被記錄。根據法典,吾將給予汝等一次陳述機會。”
“跟隨吾。保持沉默。任何未經允許的舉動,都將被視為敵對行為,並觸發‘淨化協議’。”
它那巨大的獨眼,終於轉向了萊奧藏身的方向,冰冷的藍光鎖定了他。
“選擇吧,未注冊者。是接受校準,還是……被歸為異常,予以清除?”
萊奧的心臟狂跳。計劃部分成功了,他們引來了注意,但不是預想中的“外交官”,而是更符合這個機械帝國風格的“校準官”。這更像是一次技術審查和審判,而非平等對話。
他看了一眼地下入口的方向,想到昏迷的艾拉和等待的索菲亞。他們沒有退路。
深吸一口氣,萊奧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武器。
“我們接受……校準。”他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但我們有一位同伴,她受了重傷,需要幫助……”
“傷情不屬於初始校準參數。”校準官第七單元的聲音毫無波瀾,“優先執行維度安全程序。傷情評估將在確認汝等非威脅後進行。現在,跟隨。”
它說完,轉身,邁著精準的步伐走向那個尚未關閉的蒸汽光門,顯然預期萊奧會跟上。
萊奧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他快速對著藏在衣領下的微型通訊器希望索菲亞能聽到)低語了一句:“我跟它去。照顧好艾拉。等我信號。”
然後,他邁開腳步,跟隨著那具高大的鋼鐵身軀,走向光門背後那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齒輪倫敦。
地下,索菲亞“聽”到了萊奧的留言,也“聽”到了那機械造物冰冷的“回聲”。她看著懷中依舊被兩種法則拉扯、眉頭緊鎖的艾拉,心中充滿了擔憂。
織網之旅的第一步,他們未能修複節點,反而讓自己的一員,踏入了敵對維度的審判庭。
萊奧跟隨校準官第七單元進入齒輪倫敦,目睹了這個蒸汽朋克文明的森嚴秩序與奇特景觀。他麵臨著一場基於機械邏輯的嚴格“校準審判”,必須用對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銀蓮花網絡、現實褶皺以及他們的守護者使命,任何“非邏輯”或“情感化”的表述都可能導致失敗。而在地下,索菲亞必須獨自應對艾拉意識被侵蝕的危機,並設法與可能被扣押的萊奧取得聯係。與此同時,編織筆記依舊沉寂,但艾拉無意識劃出的齒輪紋路,是否暗示著筆記與這個機械維度之間,存在著某種未知的關聯?審判與危機,在齒輪與蒸汽的法則下同步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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