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伴隨著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幾乎讓他窒息。他抱著布歐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布歐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劇烈波動的情緒,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蘇念冰涼的手背,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和慰藉。
林晚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猛地抓緊了蘇念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蘇念……不行!太危險了!那個降頭師……”她不敢想象蘇念獨自去麵對那個可怕的魔頭會是什麼後果。
邋遢道士此刻也收斂了所有的玩世不恭,他坐直身體,眉頭緊鎖,看向陸衍的眼神帶著一絲複雜:“陸老弟,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他當然知道陸衍說的是事實,是玄門中人都需遵循的潛在法則——過度的外力乾預,有時反而會引發更大的因果反噬。但蘇念對他而言,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陸衍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晚和邋遢道士,最終停留在蘇念那張因巨大的壓力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他沒有直接回答邋遢道士的問題,隻是看著蘇念,語氣平淡無波,卻重逾千鈞:“路,在你腳下。抉擇,在你心中。是迎劫而上,爭那一線生機,還是……避而不戰,坐等劫火焚身?”
客廳裡死一般寂靜。隻有牆上那座造型古樸的掛鐘,發出單調而清晰的“滴答、滴答”聲,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計時,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林晚眼中已泛起淚光,死死咬著嘴唇,抓著蘇念胳膊的手卻固執地不肯鬆開。邋遢道士重重地歎了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蘇念低著頭,看著懷中布歐那雙清澈得仿佛能映照人心的藍眼睛。那瞳孔深處,似乎倒映著自己此刻掙紮、恐懼、卻又被逼到懸崖邊的身影。他想起了濟世堂天井裡流轉的星力,想起了爺爺蘇明遠臨終前渾濁卻依舊堅定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每一次引渡亡魂時,心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
逃避?坐以待斃?不!懸壺一脈的傳人,沒有懦夫!爺爺當年能闖過,他蘇念,一樣能!
一股熾熱的火焰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燃起,瞬間驅散了所有的冰冷和猶豫!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更加決絕、更加勇猛的力量壓倒了一切!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如同淬火的星辰,銳利、堅定,再無半分迷茫!所有的恐懼和猶豫都被這孤注一擲的決心燒成了灰燼!
“我去!”蘇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後路的決絕,如同金鐵交鳴,在寂靜的客廳裡清晰地回蕩開,“此劫,我親自去了結!”
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蘇念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沉寂運轉的淬厄星力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陡然間加速流轉起來!絲絲縷縷的灰白色星芒在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帶著一種凜然的銳氣!懷中的布歐也仿佛被主人的氣勢感染,脊背微微挺直,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力量的“嗚嚕”聲,藍寶石般的貓眼緊緊盯著陸衍,再無之前的驚懼不安,隻剩下一種同仇敵愾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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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抓著他胳膊的手猛地一顫,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但她看著蘇念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是更緊地抓住了他,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她知道,自己攔不住了。
邋遢道士看著蘇念,臉上的凝重緩緩化開,最終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欣慰、又幾分痞氣的笑容:“好小子!這才對嘛!道爺我……看好你!”
陸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帶著一絲讚許和了然的笑容。那笑容不再僅僅是溫潤如玉的表象,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絲波動。他輕輕頷首:“好。有決斷,方有生機。”
他再次站起身,走向那張古樸的書案。這一次,他沒有去碰那些古老的竹簡,而是拿起擱置在硯台旁的一支小號狼毫筆,又從抽屜裡取出一張裁剪得方方正正的、泛著淡淡米黃色的熟宣紙。他提筆蘸墨,動作流暢而沉穩,筆尖在宣紙上飛快地遊走勾勒。
不過片刻,一幅極其簡潔卻又意蘊深遠的草圖便在紙上呈現出來:幾條墨線勾勒出城市的大致輪廓,其中一條蜿蜒的河流貫穿而過。在河流西南方向的某處,他用筆鋒凝重地點了一個醒目的墨點,墨點周圍,特意畫了幾道扭曲的、如同鎖鏈般的短線環繞,又在墨點不遠處,勾勒出一個不規則的、類似廢棄廠房或倉庫的簡易圖形。在圖形的旁邊,他寫下了一個清晰的坐標數字。
接著,他在圖的下方空白處,運筆如飛,寫下數行清雋的小楷:
“西南坤位,金雞落井之局注:指卦象中受汙濁的九二陽爻,陽爻如金雞,受汙如落井)。其地近水,形似困獸之籠,穢氣深藏。當於……”
他寫下了一個精確的時辰——三日後的子夜。
“陰氣轉盛,邪法躁動之時,雷霆擊之!此獠邪法根基受創,尤懼至陽至剛、破邪鎮煞之力。火、雷、金精之物可克其屍傀陰鬼;其本體藏匿之處,必有汙血穢物布陣護持,當以……”
他又寫下幾味藥材的名稱,都是性烈如火、驅邪避穢之物,甚至包括了一味極其罕見、蘇念隻在《九厄毒經》上見過描述的“赤陽砂”。
“……混合雄雞血、朱砂,以淬厄星力引燃,焚其巢穴汙穢根基,可大幅削弱其邪力!切記,其臨死反噬,怨毒凶戾,尤以本命‘血鬼降’為最,務必一擊絕殺,勿留喘息之機!”
寫完,陸衍放下筆,拿起那張墨跡淋漓的宣紙,輕輕吹了吹,待墨跡稍乾,便將其遞向蘇念。
蘇念鄭重地伸出雙手接過。指尖觸碰到那尚帶著墨香和陸衍指尖微溫的紙張時,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透過紙張傳來。那清晰的坐標,那精確的時間,那針對性的破邪之法……每一個字都價值千金!這是他搏命的本錢!
“多謝陸先生!”蘇念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圖紙小心地貼身收好,對著陸衍躬身行了一個大禮。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激,無關交易。
陸衍坦然受了他這一禮,臉上那溫潤的笑容依舊。待蘇念直起身,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蘇小友不必言謝。推演指點,為你指明方向,化解眼前人劫,助你爭得一線生機,此乃我分內之事,亦是此行應有之義。”
他話鋒微微一頓,鏡片後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如同望向了遙遠的虛空。
“然,天機運轉,因果相循。我助你渡此劫關,你亦需為我取回一物,了結一段因果。此乃公平交易,亦是……命理使然。”
來了!蘇念心頭一凜。他知道,重頭戲在後麵。他挺直脊背,目光直視陸衍:“陸先生請講。隻要蘇念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陸衍微微頷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要你,在解決桑坤、渡過此‘人劫’之後,親赴酆都!”
“酆都?!”這個名字一出口,連一直表現得還算鎮定的邋遢道士都忍不住失聲低呼,臉上瞬間變了顏色!林晚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驚駭。酆都,鬼城!那是傳說中陰陽交界、生人勿近的幽冥之地!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濃重的死亡和不祥的氣息!
蘇念的心臟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酆都!這個地方,在蘇家“懸壺一脈”的傳承記載中,同樣是一個充滿禁忌、凶險莫測的名字!傳說那裡是上古時期連接陰陽的通道之一,遺留著無數大能隕落、鬼王盤踞的遺跡,充斥著時空亂流和迷失的凶魂厲魄!即便是曆代渡魂醫,若非必要,也絕不願輕易涉足!
陸衍對眾人的反應恍若未見,繼續平靜地說道:“在酆都深處,那被稱為‘枉死城’遺跡的核心區域,沉眠著一件古物——‘定星盤’。”
“定星盤?”蘇念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眉頭緊鎖。
“此物形如渾天儀之基座,通體由‘星隕寒鐵’鑄造,其上以秘法鑲嵌周天星辰軌跡,更有上古巫文銘刻,蘊含不可思議之偉力。”陸衍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的追憶,“它能定住紊亂的星力潮汐,穩固一方空間的星辰坐標,更能追溯星力源頭,於茫茫混沌中指引方向……甚至,能一定程度上,窺探命運長河的支流走向。”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蘇念,“此物對我命字一脈參悟更高境界,乃至穩定某些因外力而瀕臨崩潰的古老星陣,至關重要。然其沉眠之地,位於枉死城最凶險的‘歸墟之眼’邊緣,非命定之人,強取必遭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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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蘇念,眼神變得極其鄭重:“而你,蘇念,身負淬厄星力,此力雖主‘淬厄’,卻源於星辰本源,與‘定星盤’同根同源,更因你渡魂醫行走陰陽的命格,與那幽冥之地有著天然的‘契合’。你,是取回此物最合適的人選,或許……也是唯一的人選。”
陸衍的話音落下,客廳裡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酆都!枉死城!歸墟之眼!定星盤!每一個名詞都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人喘不過氣。這哪裡是公平交易?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賣命契約!
“陸老弟!你這是……”邋遢道士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強烈的不滿和擔憂。
蘇念沉默著。他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剛才接過那張破邪圖紙時的微溫。桑坤的威脅近在咫尺,如鯁在喉,不拔除,必死無疑。陸衍給了他拔除毒刺的機會和工具。而酆都之行……那是拔除毒刺後,必須支付的、可能更加高昂的代價。
一邊是眼前的必死之局,一邊是未來的九死一生。看似選擇,實則……彆無選擇!
懸壺一脈的傳人,從不畏懼挑戰命運!既然注定要在荊棘中前行,那就用手中的銀針,刺破一切阻礙!
一股混雜著決絕、瘋狂和向死而生的熾熱氣息從他心底升騰而起!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再無半分猶豫,隻剩下磐石般的堅定,目光如炬,直視著陸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好!此間事了,蘇念定當親赴酆都,為陸先生尋回‘定星盤’!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陸衍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綻放開來,溫潤如玉,卻又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深邃。他對著蘇念,輕輕頷首。
“喵嗷……”布歐在蘇念懷裡,發出一聲長長的、帶著複雜情緒的叫聲,藍眼睛幽幽地望著陸衍。
“嘿嘿,得!我們小蘇念這‘賣身契’,簽得倒是痛快!”邋遢道士在一旁搖頭晃腦,語氣調侃,眼底深處卻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慮。
陸衍不再多言,抬手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時辰不早,蘇小友還需回去早做準備。三日之後,子夜時分,望你……馬到功成。”他的話語帶著祝福,卻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蘇念再次對陸衍抱拳行禮,不再多言,抱著布歐,轉身朝門口走去。林晚紅著眼眶,緊緊跟在他身邊。邋遢道士也起身,對著陸衍隨意地揮了揮手,算是告彆。
彆墅厚重的木門再次打開,冬日下午清冷凜冽的空氣瞬間湧入,帶著一種刺骨的清醒。蘇念抱著布歐,一步踏出這溫暖而充滿神秘氣息的“洞府”,重新站在了軍區大院冰冷堅硬的水泥路麵上。
夕陽的餘暉正掙紮著灑落,給遠處的樓宇鑲上最後一道黯淡的金邊。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懷中的布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緒的變化,不安地動了動,將小小的腦袋更深地埋進蘇念的臂彎裡。
蘇念沒有回頭,隻是下意識地收緊了抱著布歐的手臂,另一隻手隔著衣物,按住了懷中貼身收藏的那張至關重要的圖紙,以及那卷冰冷沉重的《鬼門十三針》羊皮卷軸。
西南……桑坤……子夜……
還有那更遙遠、更凶險的酆都之約……
山雨欲來,風已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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