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從不說謊,它能照見你藏在執念裡的痛。”
江影望著窗外的圓月,聲音輕得像歎息,“想留住念想,就該迎著光走——去看他留下的手印,去摸他玩過的沙子,去記他笑起來的樣子。
那些真實的痕跡,才是他沒走的證明。”
她頓了頓,指尖在空中劃過一道光痕,光痕落地時,竟在青石板上印出片小小的銀杏葉,像父子裝胸前的刺繡………
“彆再被黑暗拖著沉淪了,永夜當鋪要的從不是你的觸覺,而是你的靈魂,不要讓它困住你自己的一生。”
沙漏突然發出“哢啦”輕響,細沙停滯在半空………。
窗外的天色正一點點褪去墨藍,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像薄紗般纏上窗欞。
念念的身影在光與影的交界晃了晃,透明的輪廓越來越淡,像被晨霧慢慢暈開的墨痕。
他手裡的小木馬晃了晃,木頭上的紋路先一步變得模糊,接著整個身子化作細小的光點,在他掌心散成一捧銀沙,被透進來的晨光染成淡淡的金。
“爸爸……”孩子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尾音剛出口就被風卷走,身影徹底融進了漸亮的天光裡,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顧硯山撲過去時,指尖隻穿過那片空蕩蕩的空氣,掌心裡的涼比月光更甚,混著晨光的暖,竟生出一種尖銳的疼………
像那年海灘上,他伸手去撈被浪卷走的孩子,抓到的隻有一把帶著鹹腥味的海水,指縫間漏走的不僅是水,還有孩子的最後一聲“爸爸”。
他僵在原地,腦子裡突然炸開一片空白,隨即又被無數碎片填滿——是林晚棠拿著兩件格子襯衫回家時的笑,“你看,父子倆穿一樣的,多帥氣”。
是念念第一次穿上襯衫,領口蹭著下巴,奶聲奶氣地問“爸爸,我是不是長大了”………。
是沙灘上那隻冰涼的小手,也是月圓夜裡那幾次轉瞬即逝的暖……這些畫麵像被打亂的拚圖,在他眼前旋轉、碰撞………
最後全沉進一片半明半暗的光裡,隻剩下“嘩啦啦”的聲響,像沙漏裡重新流動的沙,也像那年卷走兒子又退去的浪。
他就那樣蹲在地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青石板的縫隙,指腹被磨得發紅也渾然不覺。
天大亮了,學徒們推門進來,看見滿地狼藉的刻刀和積木,還有師傅一動不動的背影,都屏住了呼吸。
大徒弟輕手輕腳地收拾起散落的木塊,小徒弟想把落在他肩頭的木屑拂去,剛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師傅的眼神空茫茫的,像蒙著層霧,可霧裡又分明有光在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醒過來。
直到日頭爬到窗欞上,金色的光落在木雕底座的手印上,那小小的凹陷裡積著的一點油蠟被照得發亮,顧硯山才像是突然被燙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夢裡醒來,對工作室裡的動靜毫無察覺。
目光掃過牆上掛著的工具,掃過學徒們拘謹的臉,最後落在窗台上——那裡放著半塊沒吃完的餅乾………
是昨晚念念說“爸爸,這個留著明天吃”時塞給他的,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晨光裡,帶著真實的溫度。
他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餅乾,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清晰得可怕,眼眶突然一熱,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滑下來,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師傅……”小徒弟怯生生地開口。
顧硯山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時膝蓋發出“哢……”的一聲響。他沒看學徒,隻是拿起那半塊餅乾,轉身走向工作台——台上還放著他昨晚沒刻完的木馬………
木料上剛鑿出的小輪子,在陽光裡閃著新鮮的木色。他拿起刻刀,手指有些發顫,卻穩穩地落在木料上,落下第一刀時,他輕聲說了句:“念念說,要給木馬刻個會轉的輪子。”
“師…傅……師傅…,該給新雕的麒麟上蠟了。”小徒弟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像怕驚擾了什麼,在工作室裡蕩開輕淺的回音。
顧硯山猛地抬頭,渾身一震,像被人從水裡猛地拽了出來。他茫然地眨眨眼,工作室裡哪有什麼白裙姑娘?
陽光安靜地鋪在地上,隻有他一個人站在工作台前,指尖還殘留著那縷轉瞬即逝的暖。是幻覺嗎?
可掌心的溫度那麼真,江影的話像刻在腦子裡,嗡嗡作響。
隻有陽光斜斜地切過空氣,在青石板上投下木雕的影子,牆角的沙漏早已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下意識摸向木雕底座的小手印,指腹碾過樟木的紋路………
沒有溫度,沒有暖,隻有一片麻木的粗糙,可不知為何,心裡卻清晰地記得那枚手印按下去時,念念掌心的薄汗和木頭的溫潤。
“師傅!”小徒弟見他沒應聲,又輕喚了一聲,手裡捧著裝蜂蠟的木盒,“您這陣子總對著這雕像出神,昨天下午還對著空氣說話呢……”
顧硯山喉頭動了動,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
他收回手,指尖在空氣中虛虛握了握,像想抓住什麼溜走的東西。
“師傅!”小徒弟抱著個木盒輕手輕腳走進來,腳步在青石板上擦出細碎的響,“您看這蜂蠟的成色成嗎?剛從庫房取的新料。”
“師傅!”小周把木盒往案上放了放,聲音裡帶著點猶豫,“昨天那客戶又來電話了,說……說這觀音像要是實在改不了,就打算退單。
還說您這二年的活兒,總像少了點“活氣”,之前退回來的那幾尊童子像也是……
顧硯山正對著案上那尊觀音像出神,刻刀懸在半空,刀刃上還沾著昨晚沒擦淨的木屑。
這尊像雕了三個月,客戶卻在前天派人送過來,說“眉宇間少了點慈悲氣,倒像憋著股化不開的鬱氣”。
他當時隻冷哼一聲,覺得是對方不懂木雕的骨相——觀音的悲憫藏在線條裡,哪是肉眼能輕易瞧出的?
顧硯山沒抬頭,指尖在觀音像的眼瞼處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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