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未至,炮火先行。
馬德彪的東路軍,依仗著絕對優勢的火力,在黎明時分向老鴉洞外圍陣地發起了猛烈的首輪進攻。迫擊炮彈帶著刺耳的尖嘯,砸向山梁上的簡易工事,重機槍子彈如潑水般掃過,壓得守軍幾乎抬不起頭。王孝臣的保安團則緊隨其後,以散兵線緩慢向上推進,動作雖顯謹慎,但在馬德彪的督戰下,攻勢倒也連綿不絕。
然而,他們遭遇的,已非昔日那支僅憑血勇作戰的“林字營”。
按照預定計劃,守衛前沿陣地的分隊在趙永貴的指揮下,嚴格執行“梯次防禦,彈性後退”的策略。他們利用提前構築的多個隱蔽射擊點和雷區,給予敵軍有效殺傷後,並不死守一地,而是利用熟悉的地形,交替掩護,迅速撤往第二道防線。馬德彪部雖然火力凶猛,但在複雜山地中,重武器難以完全展開,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傷亡代價,推進速度遠低於預期。
“他娘的,這群泥腿子滑得像泥鰍!”馬德彪舉著望遠鏡,看著前方看似潰退,實則井然有序的撤退,氣得一拳砸在掩體上。他渴望的是一場硬碰硬的決戰,但對手卻讓他一拳拳打在棉花上,這種感覺令他暴躁不已。
與此同時,陳石頭率領的外線機動分隊,如一把尖刀,悄無聲息地插入了敵後。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位於西路趙守業部側後方的一個小型補給站。根據蘇澈提供的情報和當地群眾的確認,這裡囤積著部分彈藥和糧食。
夜襲進行得乾淨利落。留守的少量敵軍在紅軍突擊隊精準的打擊下迅速潰散。陳石頭並未戀戰,下令將能帶走的彈藥和藥品儘數帶走,其餘糧秣則就地分發給附近飽受盤剝的村民,最後一把火將剩餘物資和設施焚毀。衝天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消息傳到董文淵耳中時,他正與孫銘久研判地圖。董文淵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趙守業是乾什麼吃的!側後如此空虛?”
孫銘久則冷靜地補充道:“督辦,林峰此舉,意在調動我軍。馬團長正麵進攻受阻,趙副團長後方遇襲,若我們此時從中路分兵回援,則正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董文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給趙守業發報,令他加強警戒,收縮防線,務必保證後勤線路安全。給馬德彪發電,加大進攻力度,不要給林峰喘息之機!銘久,你的隊伍,按原計劃繼續滲透,找到他們的指揮中樞或物資囤積點,我要一擊斃命!”
孫銘久領命而去,其率領的混合突擊隊,如同幽靈般,更加深入山林。這支隊伍經驗豐富,行動詭秘,幾次險些摸到紅軍設在深山中的秘密物資轉運點。多虧了根據地群眾構築的“眼睛”和“耳朵”,他們的行蹤才被及時發覺,險情被一次次化解。但孫銘久的存在,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在林峰和趙永貴的心頭,讓他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前線戰事膠著,後方的政治博弈亦未停歇。
蘇澈收到了林峰“慎重考量,予友軍以呼應”的回電,他坐在燈下,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臉上看不出喜怒。身旁的副官低聲道:“先生,林峰這明顯是拖延之詞,缺乏誠意。”
蘇澈淡淡道:“他能在董文淵如此重壓下站穩腳跟,已非池中之物。豈會甘心受人擺布?他需要時間,我們也需要時間。廣州方麵對鷹潭關的擔憂日益加劇,但我們暫時也無力直接乾預。林峰這顆棋子,現在還不能丟,也不能逼得太緊。”
“那我們的補給……”
“照常提供,但頻率和數量,可以‘酌情’調整。”蘇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要讓他明白,合作,是相互的。雪中送炭的情誼,若不能換來同舟共濟,那這炭火,也可以適時減弱幾分。”
這些微妙的壓力,通過後續補給物資的些許延遲和數量的微小波動,隱晦地傳遞到了林峰這裡。他心知肚明,卻暫時無暇他顧。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徹底粉碎董文淵的這次圍剿。
在戰鬥的間隙,那麵嶄新的紅旗被懸掛在老鴉洞最顯眼的位置,雖經硝煙熏染,卻愈發顯得鮮豔。《告贛南工農同胞書》也在骨乾和積極分子中秘密傳閱、講解。一種新的認同感和使命感,在血與火的考驗中悄然滋生。一名剛參軍不久的青年戰士,在戰鬥中負傷,被抬下火線時,手裡仍緊緊攥著一份被鮮血染紅的宣言油印冊。他喃喃道:“為了紅軍……為了新社會……”
林峰巡視陣地時看到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這麵紅旗所承載的重量,遠超他最初的想象。它既是希望,也是靶子;既是凝聚力,也是催戰鼓。他們已無退路,唯有在這條荊棘之路上,浴血前行。
首次交鋒,紅軍憑借靈活的戰術和群眾基礎,暫時頂住了壓力。但董文淵的“鐵梳”並未鬆動,馬德彪的正麵強攻仍在繼續,趙守業的西路封鎖逐漸收緊,而最危險的孫銘久,依舊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春寒料峭,血與火的淬煉,正將這支新生的“中國工農紅軍贛南獨立支隊”,鍛造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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