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將連綿的群山徹底吞噬。山風呼嘯,穿過林隙,發出如同萬千冤魂嗚咽的聲響,完美地掩蓋了所有不尋常的動靜。
趙山娃像一頭真正的山魈,緊貼著一麵陡峭的岩壁,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他身後,特務連的二十幾名戰士無聲無息地潛伏著,每一張年輕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與抑製不住的興奮。他們大多是湘西、鄂西子弟,對這片土地有著天然的熟悉,許多人家裡都受過地主民團的欺壓,胸中憋著一股為親人、為自己複仇的火焰。
目標就在眼前——隘口哨卡。
幾座簡陋的木板房依著山路拐角而建,形成一個扼守通道的犄角。一個用沙包壘砌的工事堵在路中央,上麵架著一挺老舊的捷克式輕機槍,槍口黑洞洞地指向黑暗的山路。微弱的燈火從木板房的縫隙中透出,隱約傳來模糊的吆喝聲,像是在賭錢,又像是在爭吵。哨兵隻有一個,抱著槍蜷縮在工事旁,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顯然不認為這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會有什麼威脅。
“連長,摸清楚了,十二個人,都在屋裡。哨兵快睡著了。”一個如同狸貓般靈巧的偵察兵悄無聲息地溜回來,壓低聲音向趙山娃報告。
趙山娃點了點頭,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的眼睛掃過身後的戰士們。他壓低了嗓子,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都聽好了!動作要快,要狠!第一組跟我解決哨兵和機槍,第二組堵門,第三組窗口策應,不留活口,速戰速決!明白嗎?”
“明白!”低沉的回應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
“行動!”
趙山娃一揮手,身影第一個躥了出去。他幾乎腳不點地,如同鬼魅般掠過幾十米的開闊地,身後的戰士們也如離弦之箭,分成三股,撲向各自的目標。
那打盹的哨兵似乎察覺到一絲風聲,迷迷糊糊地剛要抬頭,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已經捂住了他的口鼻,冰冷的匕首刃口在他喉間閃電般劃過,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便軟了下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趙山娃如同猛虎般撲向機槍工事,一把將機槍撈在手中,調轉槍口,對準了木板房。另外兩名戰士緊隨其後,迅速占據了工事的有利位置。
“砰!”
第二組的戰士一腳踹開了單薄的木門。
“不許動!紅軍!”
屋內的喧囂戛然而止。昏黃的油燈下,七八個穿著雜亂民團服裝的漢子正圍著一張破桌子賭錢,桌上散落著幾張毛票和骰子。突然出現的紅軍戰士和那黑洞洞的槍口,讓他們瞬間僵住,臉上寫滿了錯愕與驚恐。
“紅……紅軍爺爺饒命!”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帶著哭腔喊了一聲,撲通跪倒在地。
其他人也如夢初醒,紛紛丟下手中的老套筒、漢陽造,磕頭如搗蒜。
窗口那邊,第三組戰士的槍口也伸了進來,徹底斷絕了任何人想要反抗或逃跑的念頭。
戰鬥,或者說抓捕,在不到一分鐘內就結束了。乾淨利落,毫無懸念。
“清點人數,收繳所有武器彈藥和物資!”趙山娃冷靜地命令道,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俘虜和房間。
戰士們迅速行動起立。很快,戰果清點完畢:擊斃哨兵一人,俘虜十一人;繳獲漢陽造步槍十支,老套筒兩支,捷克式輕機槍一挺,子彈五百餘發,糧食主要是糙米和苞穀)約兩百斤,還有少許煙土和銀元。
“連長,這幫龜兒子,日子過得比咱們舒坦多了!”一個年輕戰士看著那袋糧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趙山娃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他走到那個看似頭目的俘虜麵前,蹲下身,冷冷地盯著他:“你是這裡的頭?”
那家夥嚇得渾身哆嗦:“是……是,小的姓劉,是個班長……”
“王扒皮派你們來的?主要乾什麼?”
“是……是王團總……讓我們守在這裡,盯著山裡,看有沒有……有沒有大隊人馬的蹤跡,特彆是……是你們……”劉班長結結巴巴地回答。
“最近有沒有其他人來這邊探查?”
“有……有!前些天,山外……就是縣裡保安團也派了人來,也是打聽……還給了賞格,說發現紅軍的蹤跡,重重有賞……”
趙山娃又問了幾句,確認了王扒皮的主力主要集中在雙集鎮,這個哨卡隻是前出的耳目,平時戒備確實鬆懈。
“把他們捆結實了,嘴堵上,扔到後麵山洞裡去。”趙山娃站起身,下令道。他並不想帶著這些俘虜回去消耗寶貴的糧食,也不願濫殺,囚禁於此,是眼下最合適的處理方式。
戰士們手腳麻利地將哭爹喊娘的民團士兵們捆好押走。
“把能帶走的全部帶上,帶不走的,連同這房子,一把火燒了!”趙山娃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哨卡,果斷下令。
很快,衝天的火光在隘口燃起,映紅了小片夜空。這火光,既是毀滅,也是宣告。
幾乎在火光燃起的刹那,遠在數十裡外溶洞口的林峰,猛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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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海中那一直緊繃的【地脈感知】,捕捉到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帶著決絕與毀滅意味的“震動”。那不是大規模交戰的感覺,更像是一顆毒瘤被精準地剜除時,產生的短暫痙攣。
“成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一直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掌心有些濕漉漉的。
身旁的賀龍幾乎同時抬起頭,他雖然無法像林峰那樣感知,但久經沙場養成的直覺,讓他也感應到了什麼。“山娃子他們得手了?”
“嗯。”林峰點頭,“信號已經發出。接下來,就看王扒皮和山外的敵人,如何接招了。”
賀龍咧嘴一笑,露出被煙卷熏得微黃的牙齒:“接招?老子看他們得先嚇尿了褲子!打得好!這下,看誰還敢隨便把爪子伸進山裡來!”
周安民也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欣慰,但眼神深處仍有一絲化不開的憂慮:“行動成功是好事,震懾效果應該能達到。但我擔心,這會激怒敵人,促使他們加快對山區的清剿步伐。野豬嶺那邊……”
林峰望向野豬嶺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巒:“野豬嶺,現在更安全了,也更危險了。王扒皮暫時會疑神疑鬼,不敢再輕易派人深入。但敵人高層,絕不會因此放棄。更隱蔽、更狡猾的窺探,恐怕還在後麵。”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堅定:“通知下去,全軍保持最高戒備。我們的‘岩石通訊’網絡,必須看得更遠,聽得更細。這場在山林陰影下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遠處,特務連帶著繳獲的物資和勝利的喜悅,正悄然隱入密林,踏上歸途。而更廣闊的黑暗裡,無形的網,似乎正在緩緩收緊。紅軍的利刃已然出鞘,寒光乍現,但這漫漫長夜,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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