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如同被冰水潑麵,迅速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後續湧上的滔天憤怒所取代!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三個月前?!”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為何朝廷的旨意直至今日才到?!這中間足足延誤了兩個月!這兩個月裡,滇雲州的百姓餓死的、逃荒的不計其數!”
他越想越氣,胸膛劇烈起伏,一股被愚弄、被輕視的怒火灼燒著他的理智。若是朝廷早日重視,何至於讓災情惡化至此,讓數千流民湧入蜀中,讓他這幾日焦頭爛額!
一旁的任亨泰將李華的震怒儘收眼底,他心中同樣沉重,卻更為老成持重。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語氣沉痛地解釋道:“殿下息怒。此事……唉,依老臣看來,恐怕並非簡單的驛路延誤。”
他斟酌著用詞,緩緩道出官場常見的弊端:“想必是當初災情初顯時,地方奏報或語焉不詳,或被人為淡化,送達中樞後,朝廷並未意識到事態嚴重,隻以為是局部小災,依照常例處理,甚至可能因其他政事耽擱了……故而批複遲緩,賑濟的力度和速度自然也跟不上。”
任亨泰歎了口氣,聲音裡充滿了無奈:“直至後來災情徹底爆發,流民四起,消息再也壓不住了,朝廷才真正開始重視,緊急商議對策,這旨意和糧款才能真正落實下來。隻是……唉!”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卻更顯冰冷殘酷。李華聽完也不說話了,因為這些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任亨泰敏銳地察覺到李華身上那股因朝廷延誤而起的憤怒逐漸被一種深切的失落與無力感所取代。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世子緊鎖的眉頭和眼中對百姓疾苦的真切關懷,這位老臣心中非但沒有責備他之前的失態,反而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慰之情。
他暗忖道:“殿下雖然平日裡頗有些恣意妄為,不循禮法,到處尋歡作樂,令人頭痛……可這赤子般的仁心,這份對黎民百姓發自內心的憐憫,卻是做不得假的。若將來真有機會繼承大統,或許……或許會是一位仁君。”
想到這裡,任亨泰的語氣愈發溫和,他上前一步,聲音沉穩而帶著撫慰的力量,勸解道:“殿下,事已至此,過於沉湎於憤懣已於事無補。朝廷如今既已重視,賑災的糧款旨意也已下達,這便是好的開端。相信用不了多久,滇雲州的災情便能逐步平複,流離失所的百姓也能重返家園,恢複生計。殿下已儘了全力,問心無愧,切莫再過度自責傷神。”
他的話語像是一股沉穩的力量,試圖將李華從負麵情緒中牽引出來,著眼於未來已然出現的轉機。
“任師傅說的是。”李華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比往日多了一份沉凝。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整理了一下心情,便再次帶著人出了王府,徑直前往城外。
此時的南門外,氣氛與前幾日已大不相同。雖然依舊是滿目瘡痍,人群擁擠,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和死氣已然消散。許多災民臉上不再是麻木與哀戚,而是洋溢著一種充滿期盼的亮光。人們交談著,收拾著簡陋的行囊,甚至有些孩童已經恢複了活力,在人群中穿梭嬉戲。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純粹的悲苦,而是交織著歸鄉的急切與對新生活的憧憬。
李華勒馬駐足,默默望著這一幕。他看到一位老婦人捧著剛剛領到的、略顯稠厚的粥飯,眼中含著淚花,卻是在對身邊的年輕人笑著說什麼;他看到幾個青壯年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回鄉後要如何重整田地……
看著這些質樸的百姓,僅僅因為朝廷一紙遲來的旨意、一個遙遠的承諾,就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勇氣,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李華心中不禁湧起萬千感慨。
他輕輕歎了口氣,對身旁的任亨泰低聲道:“任師傅,你看……百姓所求,其實如此簡單。隻要能看到一絲真切的希望,隻要知道活下去還有奔頭,他們便能忍受萬千苦難,露出這般笑容。是我們……做得太少了,也太慢了。”
他的語氣中沒有之前的憤怒,隻剩下一種沉重的責任感和淡淡的悵惘。任亨泰也點點頭,目光掃過那些正在領取乾糧、臉上洋溢著希望與感激的災民,他撚著胡須,語氣轉為一種帶著寬慰的舒緩:
“殿下,您看。”他伸手指向人群,“雖然朝廷的旨意來得遲了些,但終究是到了。雖然我們此前憂心如焚,但終究沒有白費力氣。如今災民得以歸鄉,生計有了指望,這便是最好的結果。殿下為此事夙夜憂勞,甚至縮減用度以濟災民,如今見到這番景象,也該稍稍寬心,展顏一笑了。”
任亨泰的話語像溫暖的泉水,慢慢浸潤著李華緊繃的心弦。他看著眼前逐漸散去的人群,聽著那不再是哀嚎而是帶著期盼的交談聲,甚至偶爾還有孩童因為能回家而發出的嬉笑聲,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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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過程雖有波折,但最終,百姓得到了救助,這便是最重要的。他儘力了,而他的努力也確實看到了成效。
一股難得的輕鬆感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如同陽光穿透雲層,照亮了他的心緒。他輕輕籲出一口氣,感覺肩上的重擔似乎輕了一些。
“任師傅說的是。”李華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許多,眼中重新煥發出神采,“能見到他們安然歸去,本王心中……甚慰。”
李華調轉馬頭,麵向任亨泰,神色坦誠中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說道:“任師傅,還有一事需得麻煩您。此前為了籌措糧草,我曾與席家的席維彥有過約定,他若慷慨捐糧,我便上書陛下,為他席家懇求一座‘樂善好施’的牌坊以彰其德。”
他望了一眼逐漸稀疏的災民營地,搖了搖頭:“如今看來,朝廷賑濟已至,席家的糧食雖未用上,但承諾既出,我便不能失信於人。席家當時肯應承,亦是出於一片助民之心。所以,這上書請旌之事,恐怕還得勞煩任師傅斟酌措辭,代我向陛下陳情,莫要寒了義商之心。”
任亨泰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深知信譽的重要性,此次若失信於席家,日後蜀王府再遇艱難,恐怕就難以號令這些地方豪紳出力了。於是他欣然拱手應道:“殿下所慮極是。信義乃立身之本,亦是王府威信所在。此事便交給老臣,定當妥善擬折,將席家此次義舉上達天聽,力求為席家求得應有的榮典。”
李華見任亨泰應下,心中最後一件牽掛也落了地,心情愈發舒暢。他笑著對任亨泰點點頭,隨即一拉韁繩,帶著隨從們慢悠悠地騎馬返回王府。
……
與此同時,在王府西北角一處極為隱蔽、平日鮮有人至的側門外。
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巷子深處。王五敏捷地跳下車轅,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認無人跟蹤後,才輕輕敲了敲門。
早已在此焦急接應的栗嵩立刻從門縫裡閃身出來,低聲道:“怎麼才來?沒出岔子吧?”
“沒有沒有,栗爺放心,一路安穩。”王五連忙賠笑,隨即轉身,小心翼翼地從馬車裡攙扶下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披一件寬大的暗色鬥篷,帽簷壓得極低,幾乎將整張臉都隱在陰影之下,隻露出一個緊繃的下巴和毫無血色的唇。然而,即便是這般嚴實的遮掩,那鬥篷的布料依舊隨著她的步伐,勾勒出底下那副豐腴有致、曲線驚心動魄的身段,每一步都帶著一種驚惶卻又難以言喻的韻致。
栗嵩不敢在門外多留,示意王五在外守著,自己則引著那女子,沿著早已打點好的僻靜路徑,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世子居住的院落,徑直帶入一間早已準備好的、陳設精致卻略顯隱秘的側廂房內。
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栗嵩這才轉過身,對著那自進門起就僵立在原地、渾身微微發抖的女子壓低聲音說道:
“抬起頭來。”
那女子猶豫了一下,似乎極度恐懼,但還是緩緩抬起了頭,鬥篷的帽簷隨之滑落,露出一張雖沾染塵灰、略顯憔悴,卻依舊能看出原本嬌豔嫵媚的容顏,尤其是那雙含著淚光、帶著驚懼卻依舊水汪汪的桃花眼,更是勾人心魄。
栗嵩滿意地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種恩威並施的壓迫感:“聽著,你就安安分分待在這裡。等著我叫你,你要伺候的,是這天底下頂尊貴的貴人!”
他刻意停頓,觀察著女子的反應,見她眼中恐懼更甚,才繼續道:“隻要你放聰明些,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把貴人伺候舒坦了,哄得貴人高興了……往後便是享不儘的榮華富貴,綾羅綢緞、珍饈美味,要什麼有什麼!”
栗嵩逼近一步,聲音帶著蠱惑:“說不定到了那時,你這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眼界高了,連你原先那個夫家,都再也瞧不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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