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府衙內,燭火搖曳,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如同此刻屋內兩人焦灼不定的心神。衙門外,隱約的喊殺聲、爆炸聲不斷傳來,每一次沉悶的炮響都讓牆壁微微震顫,簌簌落下灰塵。
一名傳令兵渾身浴血,踉蹌衝入,聲音嘶啞:“報——!東門失守,官軍已占據糧倉!”話音未落,又一名傷兵撲進門來:“北門…北門弟兄們頂不住了!官軍火力太猛!”
壞消息如同催命的符咒,一道緊似一道。桌案旁,兩個男人麵色鐵青。一人嘴角一道猙獰刀疤隨著他咬牙的動作扭曲著,眼神凶狠卻難掩慌亂,正是叛軍首領潘興;另一人麵容原本頗為英偉,此刻也籠罩在巨大的焦慮和不安之中。
潘興猛地一拳砸在地圖上,震得筆架跳動:“王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帶著這麼多主力和火炮!”他這幾日遲遲未收到弟弟潘泰的回音,心中早已升起不祥的預感,本想派人探查,卻萬萬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弟弟的捷報,而是朝廷軍隊雷霆萬鈞的反撲!昆池府外圍據點一日內接連丟失,如今城門洞開,城破已然隻是時間問題。他心中一團亂麻,既憂城池,更憂親弟及其麾下那支主力大軍的安危。
那麵容英偉的男人再也沉不住氣,急聲道:“不能再等了!朝廷這是有備而來,攻勢如此迅猛,分明是要將我們一口吞下!快下令撤吧!再遲片刻,等合圍完成,我們就是想走也走不脫了!一切就全完了!”
眼看潘興還在猶豫,他的聲音更加急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阿泰那邊至今杳無音信,絕非吉兆,定然是出了大變故!官軍主力既在此處,我們若再留戀此地,非但救不了他,連我們這點最後的根基也要全軍覆沒於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這番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潘興的猶豫。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痛楚、不甘,但最終被求生的決絕所取代。弟弟可能遭遇不測的噩耗與眼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讓他終於清醒。
“走!”潘興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傳令下去,所有能動的弟兄,立刻從南門突圍!什麼都不要了,輕裝簡從,退回占城州!”
南門是目前唯一消息未明、可能尚未被官軍完全封鎖的通道。那裡,成了他們最後的逃生之路。
果然,未出半個時辰,副將便疾步踏入已是狼藉一片的府衙大堂,向正在查看地圖的王昺稟報:“副總兵,昆池府已儘在掌握!隻是…那潘興老賊狡詐,帶著數百親信,從南門突圍出去了!”
王昺聞言,並未動怒,仿佛早已料到。他目光依舊落在地圖上南門通往占城州的那條蜿蜒路徑,嘴角反而露出一絲一切儘在掌握的笑意。“窮寇莫追,南門外地勢複雜,貿然深追恐中埋伏。”他直起身,語氣果斷,“速派快馬,以最快速度通知趙崇明趙參將!告訴他,潘興已如喪家之犬,正逃往占城州方向。令他務必加快速度,趕在潘興之前,給老子把金蘭府拿下來!紮緊口袋,絕不能讓潘興竄進去憑險固守!”
“是!屬下明白!”傳令兵抱拳領命,轉身飛奔而出,片刻後,急促的馬蹄聲便踏著青石板路遠去了。
另一邊,
暫歇的營帳內,爐火驅散著雨後的濕寒。魚銅鑼卸去了染血的甲胄,穿著一身常服,正對著桌案上一幅巨大的西南輿圖,向李華細細解釋此番布局。
“殿下請看,”魚銅鑼的手指劃過占城州區域,“此地雖稱一州,實則僅新州、金蘭兩府之地,且萬山環繞,道路崎嶇險惡,瘴癘橫行。朝廷大軍若貿然開進,兵力展不開,糧草難繼,極易遭伏擊。此前趙崇明之敗,便是吃虧於此等地利。”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光芒:“因此,末將以為,強攻絕非上策。故而,我才佯裝舊傷複發,退回這昆池府‘養病’,故意示弱,將消息散播出去。那潘泰年輕氣盛,求功心切,果然中計,儘起主力前來偷襲,將其主力調離了巢穴。”
他的手指又點回昆池府,然後分向兩路:“其時,我早已密令王昺將軍暗中集結主力,潛伏待命。同時,”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劃出一個大弧線,“派趙崇明引一軍,借道暹羅州,繞行千裡,從占城州背後捅他的刀子!首要目標,便是先取防守相對薄弱的新州府,斷其一指;繼而東進,直撲潘興老巢金蘭府!”
魚銅鑼掐指算了算日子,語氣篤定:“算算日程,若一切順利,趙崇明此刻…理應已拿下新州,正在猛攻金蘭府了!潘興此刻往回跑,怕是自投羅網,正好撞在槍尖上。”
李華聽得心潮澎湃,卻也不無擔憂。趙崇明,唉!他微微蹙眉:“老將軍神機妙算…隻是,那趙崇明…他此行能擔此重任嗎?若是…”
魚銅鑼聞言,卻是哈哈一笑,擺手道:“殿下放心。趙崇明身邊,有薛灝薛大人隨軍參戰。”他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讚賞與信任,“薛灝此人,雖是文官出身,但他於兵略輿地、籌算謀劃之上,卻有獨到之能,心思縝密,有他在旁輔佐,趙崇明這把刀,便能用在最該用的地方,絕不會再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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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聞言,這才真正放下心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感慨道:“如此環環相扣,雷霆一擊!看來這場禍亂西南的仗,確實打不了多久了!早日平定,百姓們也終於能喘口氣,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他想象著戰火平息、家園重建的景象,語氣中充滿了期盼。
魚銅鑼點了點頭,認同戰事將畢的判斷,但剛毅的麵容上卻並無太多輕鬆之色,反而微微凝重起來。他沉吟片刻,聲音低沉了幾分:“殿下所言極是,戰事可望平息。隻是…對於占城州那邊的百姓而言,他們的想法有所不同。”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點敲了敲占城州的位置:“末將聽聞,潘興兄弟為了收買人心,穩固根基,在其盤踞的占城、新州、金蘭等地,打出了‘均分田地’口號,並且確實強行將不少豪強士紳的土地分給了無地或少地的貧苦農戶。許多百姓,實實在在從中得了利,甚至視他們為‘恩人’。”
魚銅鑼抬起頭,目光深邃地看著李華,話語中的意味變得複雜起來:“我們此番進軍,在朝廷看來是平叛收複失地,是天經地義。可在那些剛剛分得土地、嘗到甜頭的百姓眼中…我們或許反而是去奪走他們‘希望’的‘官匪’。他們受了潘興的蠱惑和些許恩惠,恐怕不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甚至會幫助殘軍抵抗,或是心存強烈的抵觸與恐懼。這才是平定之後,最難料理的局麵。”
他歎了口氣:“刀兵之戰易止,人心之爭卻難平啊。收複失地之後,如何安撫這些百姓,處理那些已被‘均分’的土地,才是真正關乎西南能否長治久安的關鍵。若處理不當,今日之潘興雖滅,難保明日不會再生出張興、李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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