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一路跟隨曾鶴齡的隊伍,抵達了暹羅州的重鎮——清邁府。此地與中原風貌迥異,令李華倍感新奇,他的注意力幾乎完全被周圍陌生而充滿異域情調的事物所吸引。
與曾鶴齡分彆之際,這位老巡撫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抹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擔憂,或許還有一絲未能儘言的提醒。但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最簡單,卻也最沉重的:
“殿下,前路莫測,務必…保重!”
李華此刻的心思卻早已飛遠,隻是禮貌性地點頭回應:“曾大人也保重。”並未深究對方那異常的神情。他的目光,已被清邁府截然不同的天地牢牢抓住。
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熟悉的蜀中或中原截然不同:
這裡的天空似乎格外高遠湛藍,大朵大朵潔白耀眼的雲團低低懸浮著。空氣濕潤而溫熱,彌漫著一種濃烈的、混合著奇異花香、香料以及植物腐敗氣息的味道,吸入肺中,帶著一種陌生的慵懶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遠處那金碧輝煌、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光芒的佛塔尖頂。它們造型奇特,層層疊疊,裝飾繁複,與中原寺廟的沉穩莊重大相徑庭。隨處可見身披橘紅色僧袍、赤足托缽的僧侶安靜地走過。街道兩旁種植著高大茂盛的棕櫚、芭蕉等樹木,寬大的葉片在微風中搖曳。市集喧鬨非凡,擠滿了穿著色彩鮮豔筒裙的當地百姓,小販們叫賣著琳琅滿目的熱帶水果、烤魚、香料以及各種手工製品,語言嘰嘰喳喳,完全聽不懂。
而最讓李華感到震驚甚至有些悚然的,是大象!他親眼看到這些龐然大物,披著華麗的飾毯,溫順卻又無比沉重地邁著步子,在馴象師的指引下,慢悠悠地穿梭在街道上,或是馱運著巨大的木材。它們的體型、長鼻、以及偶爾發出的低沉嘶鳴,都帶給李華前所未有的視覺衝擊。這一切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絢麗、喧囂、神秘而又充滿生命力的熱帶畫卷,讓他目不暇接,幾乎忘了自己身負的要務,完全沉浸在這異域風情之中。
厲忠一見那體型龐大、長鼻擺動的大象靠近,立刻如臨大敵,一個箭步護在李華身前,手按刀柄,全身緊繃,眼神警惕地盯著那龐然大物。
李華先是一愣,隨即失笑,拍了拍厲忠緊繃的手臂:“放鬆些,厲忠。你看它步伐沉穩,眼神溫順,怎會無故傷我?”
厲忠緊盯著大象,直到它慢悠悠地走遠,消失在街角,這才稍稍放鬆下來,但依舊心有餘悸,低聲道:“殿下恕罪,隻是此獸體型駭人,末將從未見過,不得不防。”
李華笑著搖搖頭,不再多言。稍作休整後,他便帶領眾人離開喧囂繁華的清邁府,繼續朝著清化縣的方向進發。
過了清邁府,地勢逐漸變得崎嶇,人煙也開始稀少。根據曾鶴齡所指派的向導所說,他們距離那個名為“清化”的峽穀地帶已然不遠。
傍晚時分,一行人在一處簡陋的驛站落腳。驛站甚是破舊,好在尚能遮風避雨。郭晟、栗嵩等人點亮油燈,為李華鋪好床鋪,又端來熱水和簡單的飯食,在一旁小心伺候著。
用過晚飯,驛站內外一片寂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李華看著搖曳的燈火下,這幾張一路跟隨自己、曆經險阻的熟悉麵孔,沉吟片刻,覺得是時候將部分實情告知他們了,反正他們遲早要知道。
他示意幾人靠近,壓低聲音,將皇帝密旨的真正內容——並非調查什麼官員勾結,而是前往清化縣尋找一名從天牢出來的、身份特殊的女子——選擇性地告訴了他們。
李華神色嚴肅地點點頭:“你們都是我絕對信任之人,此行凶險,唯有倚仗你們了。”
這時,一向心思細膩的孫憲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那…那女子…究竟長什麼模樣?我們到了地方,總得有個尋人的依據。”
李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那個傳旨的內侍口風極緊,並未描述其樣貌。他隻說了兩點:第一,此女是從天牢深處出來的;第二,陛下嚴令,必須捉活的!”
他目光掃過眾人,重點強調了最後三個字。
“天牢…”栗嵩倒吸一口涼氣,“那地方出來的…臉上定然會有標記!”
李華沉重地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一個臉上帶有牢獄標記,需要被秘密‘接應’活捉的女子。清化縣地僻人稀,突然出現這樣的外鄉人,應該不難打聽。但切記,此事絕密,萬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眾人聞言,神色更加凝重,都意識到了此行任務的詭異與沉重。驛站昏暗的燈光下,氣氛變得格外壓抑。
第二日,在當地向導的引領下,李華一行人跋涉良久,終於抵達了地圖上標記的“清化縣”地界。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呈現出一種與世隔絕的險峻壯美。這裡並非想象中的平坦縣域,而是一片被巨大山脈環抱的深邃河穀。兩側是高聳入雲、雲霧繚繞的蒼翠山嶺,刀劈斧削般的崖壁近乎垂直,裸露著青黑的岩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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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寬闊而湍急的大河如同咆哮的巨龍,從峽穀深處奔湧而出,河水渾濁泛黃,撞擊在河床中的巨石上,發出雷鳴般的轟響,濺起無數白色水沫。河岸兩側,地勢稍緩之處,被開辟出了一層層狹窄而高聳的梯田,如同登天的階梯,依附著山勢蜿蜒盤旋,田中是綠意盎然的作物。
一些村寨就星星點點地分布在這些梯田之上、或是山腰的台地之間。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用山石壘砌牆基,以上木為結構,搭建起兩三層高的吊腳樓,黑瓦覆頂,以應對潮濕的氣候和可能的山洪。遠遠望去,這些村寨仿佛鑲嵌在巨大綠色屏風上的零星點綴,與險峻的自然環境頑強地共存著。
然而,當李華這隊人馬——他們鮮明的衣甲、與本地人迥異的相貌氣質、以及顯而易見的兵器——出現在這片相對開闊的河穀地帶時,立刻引起了一種近乎凝固的反應。
在梯田裡彎腰勞作的農人率先直起了腰,手搭涼棚,遠遠望來,手中的農具下意識地握緊。
在河邊石灘上修補漁網的漢子停下了動作,沉默地站起身,目光沉靜地追蹤著他們的移動。
就連那些在吊腳樓走廊上玩耍的孩童,也被迅速趕來的婦人一把拉回屋裡,隻從門縫和窗隙中露出一雙雙警惕的眼睛。
幾乎所有看到他們的當地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沒有喧嘩,沒有議論,隻是一種集體的、沉默的、帶著深刻審視和毫不掩飾戒備的注視。他們的眼神銳利而沉靜,像山裡的老獵人打量陌生的闖入者,衡量著對方的意圖和可能帶來的影響。空氣中原本流淌的流水聲、風聲仿佛都被這種無聲的壓力所隔絕。
向導感受到這凝重的氣氛,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低聲對李華解釋道:“大人…莫怪。清化這地方,路太難走,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生麵孔,更彆說…您這樣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官爺了。他們…他們就是好奇,沒彆的意思…”但就連向導自己,聲音裡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李華微微頷首,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沉默注視著的麵孔,他能感覺到,這絕不僅僅是好奇。這種整體的、帶著距離感和疏離的警惕,是長期閉塞和可能存在的排外心理共同作用的結果。他低聲對厲忠等人吩咐道:“收起兵刃,勿要直視當地人,更不可有任何挑釁之舉。我們徑自去找落腳處。”
他們一行人在這片沉默而專注的目光“護送”下,沿著河穀中顛簸不平的小路,向著向導所說的唯一能提供住宿的寨子行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無形的壓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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