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昌化伯劉岱,係朕外戚,身受國恩,爵列通侯,本該恪遵國法,忠勤王室,以報先帝與朕之厚遇。豈料其狼子野心,罔顧天威,竟暗行不軌:私販茶鹽,謀奪國利,壞朝廷鹽鐵茶之典章;更私通反賊,交通逆黨,陰蓄異心,圖謀社稷,其罪當誅,罄竹難書!
朕念及外戚舊情,不忍遽加極刑,然國法森嚴,不容姑息。今削去劉岱昌化伯爵位,褫奪一切官爵俸祿,打入天牢,嚴刑審訊,徹查同黨。其家產悉數抄沒,族人削籍為民,永不敘用。此爵本因外戚之恩而授,今因其罪褫奪,永除世係,不得承襲!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敢有包庇者,與劉岱同罪!
欽此!
乾清宮內,檀香嫋嫋纏繞梁柱,鎏金蟠龍柱在殿外天光下泛著冷硬光澤。越國公張禎、江夏侯華高、豐城侯火真、東平侯康鐸,連同駙馬都尉韓政,五人皆身著繡金蟒袍,腰束玉帶,肅立丹陛兩側,大氣不敢出。
偏殿內,卻又是另一番光景。李華斜倚在鋪著軟墊的楠木椅上,指尖捏著一枚霜白的柿餅,果肉綿密甘甜,嚼得慢條斯理。窗外寒風獵獵,殿內暖爐燃得正旺,將他眉眼間的銳利稍稍烘得柔和了些,卻掩不住眼底深藏的冷光。
“聖上,侯爺們都已在殿內候著了。隻是……張三公子未至,來的是越國公張禎。”趙謹輕步而入,躬身稟報,聲音壓得極低。
李華聞言,緩緩放下柿餅,唇角勾起一抹譏誚。趙謹眼明手快,立刻奉上溫熱的錦帕。他擦了擦指尖殘留的糖霜,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小的躲著不來,倒是把老的推出來擋駕,哼!”
指尖重重拍在扶手之上,紫檀木發出沉悶的聲響。“傳朕的話給郭晟,”李華抬眼,眸中寒意乍現,“張三公子若還活著,便是綁,也要給朕綁到乾清宮來!”
“奴婢遵旨!”趙謹心頭一凜,躬身退下。
乾清宮正殿,張禎立在最前。他年逾六旬,平日裡養尊處優,久居國公府深宅,哪裡經受過這般長時間的肅立。華貴的蟒袍襯得他身形略顯臃腫,額角已滲出細密汗珠,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隻能每隔片刻便悄悄屈膝,用指節輕叩膝蓋,借著這細微動作緩解酸麻。
身側的江夏侯華高與他年歲相仿,鬢角已染霜華,此刻亦是麵色微白,悄悄調整著站姿,目光不自覺地瞟向殿外,盼著聖駕早至,也好解脫這難熬的對峙。豐城侯火真性子稍烈,卻也不敢有半分逾矩,隻將牙關咬得緊實,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成了拳。
東平侯康鐸尚且年輕些,卻也架不住這殿內凝滯的氣壓,後背已被冷汗浸濕。駙馬都尉韓政身為皇親,雖更得幾分體麵,卻也深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垂著眼簾,斂去所有神色。
殿內靜得隻聞眾人細微的呼吸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壓抑的叩膝聲。檀香混著眾人身上的熏香,在空氣中凝滯,仿佛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所有人都明白,今日聖駕遲不現身,絕非無意,這份沉默的威壓,遠比雷霆震怒更讓人膽寒。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趙謹尖細卻清晰的唱喏:“聖上駕到——”
五人齊齊心頭一震,瞬間斂去所有小動作,挺直脊背,躬身跪地,齊聲高呼:“臣等恭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腳步聲緩緩從殿外傳來,沉穩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眾人的心尖上。李華身著明黃常服,緩步走入殿中,目光掃過階下五人,最終落在張禎微微顫抖的背影上,唇角噙著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
“免禮!”
李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威儀,在空曠的乾清宮內回蕩。
“臣等謝主隆恩!”
五人齊聲應和,緩緩起身,依舊垂手肅立,目光不敢直視禦座方向。殿內瞬間陷入凝滯的沉默,檀香似乎都停在了半空,隻剩彼此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尷尬如無形的網,將眾人籠罩。
李華目光掃過階下五人,見他們僵立如木偶,忽然沉下臉,故作惱怒地看向身側的趙謹:“趙謹!你個賤骨頭,越發不懂規矩了!看來不打你是不行了!”
趙謹何等機靈,立刻撲通跪地,連連磕頭,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奴婢該死!奴婢一時糊塗,忘了給各位大人搬設座具,求聖上恕罪!”他一邊說,一邊偷眼覷著李華的神色,見主子眼底並無真怒,心裡越發有底。
“滾下去搬!再慢一步,仔細你的皮!”李華厲聲斥道。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趙謹連滾帶爬地退下,不過片刻,便帶著幾個小太監搬來五張梨花木椅,穩穩擺在五人身後。
“謝聖上恩典!”五人齊聲謝恩,這才小心翼翼地落座,屁股隻沾了椅邊,依舊不敢有半分放鬆。他們皆是久曆朝堂的老臣,如何不明白,方才聖上這一番“指桑罵槐”,哪裡是真的斥責太監,分明是敲山震虎,借著趙謹的疏忽,敲打他們這些人——在這乾清宮內,生死榮辱皆在帝王一念之間,哪怕是國公侯伯,也容不得半分懈怠與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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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端坐在禦座上,指尖輕輕摩挲著扶手的蟠龍紋路,目光似笑非笑地掃過張禎。張禎剛坐下,後背的冷汗便順著衣料往下淌,方才肅立的酸麻尚未褪去,此刻麵對聖上的目光,隻覺得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越國公,”李華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朕記得朕召的是張三公子,怎麼反倒把你這位國公爺請來了?”
張禎心頭一緊,趕緊跪下回道:“回聖上,犬子……犬子今日偶感風寒,實在無法前來,恐失了禮數,故臣鬥膽前來,代為領罪,還望聖上恕罪!”他說的情真意切,額角的汗珠卻出賣了內心的慌亂。
李華聞言,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聽不出喜怒:“風寒?張三公子年輕力壯,怎麼今日就突然風寒了?莫不是……怕見朕?”
最後一句話,李華特意加重了語氣,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張禎心上。他雙腿一軟,險些再次跪倒,聲音都帶上了顫音:“聖上明鑒!犬子絕無此意,實是突發疾病,絕非有意推諉!”
“是嗎?”李華挑眉,眸中厲色陡然翻湧,如寒潭驟起驚濤,他轉頭看向身側的趙謹,語氣帶著幾分玩味的冷峭,“趙謹,你瞧瞧殿外,郭晟帶回來的是誰啊?”
趙謹何等機靈,立刻踮腳朝殿外張望,隨即誇張地咋舌,躬身回道:“哎喲!回稟聖上,奴婢這眼神瞧著,可不就是張三公子嘛!莫不是奴婢老眼昏花看錯了?畢竟方才國公爺還說公子染了風寒,怎麼瞧著……倒像是能跑能走的模樣?”
這話如驚雷炸在張禎耳邊,他渾身一僵,猛地轉頭望去。隻見殿門處,郭晟麵色冷峻,正押著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緩步而入——不是他那“偶感風寒”的兒子張岱,又是何人?
張岱被押至殿中,見滿殿勳貴與禦座上神色冰冷的李華,臉色瞬間煞白,卻強撐著戲碼,雙手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聲音嘶啞:“咳……咳……臣……參見聖上……臣身染重疾,恐……恐汙了聖駕,本想靜養,卻不知為何……被郭公公強行帶來……”
李華端坐禦座,目光如利劍般刺穿他的偽裝,語氣冷得能凍裂骨頭:“張禎,朕的模樣很好騙嗎?
“臣……臣不敢!聖上恕罪!”張禎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鮮血瞬間滲了出來,“求聖上明察,臣絕不敢欺瞞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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