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冽,卷起觀星台上的塵土,吹得李昭的玄色長袍獵獵作響。
他獨立於高台之上,身姿挺拔如鬆,仿佛與這深邃的夜空融為一體。
周遭一片死寂,隻有風聲嗚咽,像是遠古神隻的低語。
他仰頭凝望著漫天星鬥,雙眸深邃如潭,映照著星河的每一次流轉。
許久,他緩緩抬起手臂,修長的手指指向天穹西北角的一片星域,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了身後幾名親衛的耳中:“紫微垣偏移,帝星黯淡,淮南分野有妖星閃爍,主兵戈將起,淮南將有更替。”
這句讖言如同一道驚雷,在寂靜的夜裡炸響。
消息傳入趙鍠耳中時,他正擁著美人在暖帳中飲酒作樂。
聽聞李昭的預言,他手中的琉璃盞“當啷”一聲摔得粉碎,酒液濺濕了華美的地毯。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驚懼的神情再也無法掩飾。
天命之說,對於他這種竊據高位、根基不穩的梟雄而言,有著最原始的威懾力。
他猛地推開身邊的美人,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上,便嘶聲喊道:“速召李先生入殿!”
不多時,李昭不疾不徐地步入燈火通明的殿中。
他與趙鍠的倉皇失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句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預言,不過是隨口一句評述天氣的閒談。
“先生!”趙鍠幾乎是衝下台階,一把抓住李昭的手臂,聲音都在發顫,“方才之言,可……可有破解之法?”
李昭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微微躬身道:“主公,天意示警,非人力所能扭轉,卻可順勢而為,趨吉避凶。楊行密雄踞廬州,虎視淮南久矣,如今妖星應於其分野,其心必動。我等若坐困壽州,無異於待宰羔羊。”
趙鍠額上冷汗涔涔:“那依先生之見,該當如何?”
“與其坐等楊行密來攻,不如先示好於彼。”李昭的目光沉靜如水,仿佛早已胸有成竹,“我等可遣一使者,攜重禮前往廬州,名義上是恭賀其威震江淮,實則是麻痹其心,為我等爭取喘息之機。此舉既能探其虛實,又能緩其兵鋒,乃一石二鳥之計。”
趙鍠稍稍定神,覺得此計可行,但又皺眉道:“使者?派誰去?楊行密生性多疑,尋常使者怕是連他的麵都見不到,更遑論探查虛實。”
李昭等的正是這句話。
他緩緩側身,目光投向殿外侍立的一道倩影:“主公,有一人,堪當此任。”
隨著他的目光,趙鍠看到了靜立在廊下的蘇慕煙。
月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輝,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蘇大家?”趙鍠一怔,隨即連連搖頭,“不可,不可!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擔此重任?況且……廬州乃龍潭虎穴,我怎能讓她去冒此奇險!”他的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不等李昭再勸,蘇慕煙已蓮步輕移,走進殿中,對著趙鍠與李昭盈盈一拜。
她的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絕:“主公,先生,慕煙願往。”
“胡鬨!”趙鍠急道。
蘇慕煙抬起頭,絕美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畏懼,一雙明眸直視著李昭,其中蘊含的情感複雜而熾熱。
她輕聲說道,這話既是說給趙鍠聽,更是說給李昭聽:“我曾受辱於朱溫,此身早已非完璧。苟活於世,不過是行屍走肉。若能助先生大業,一雪前恥,便是身死廬州,也心甘情願。”
她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剖開了自己最深的傷口,也深深刺痛了在場的兩個男人。
李昭心中一震,他原以為蘇慕煙追隨自己,多半是感念救命之恩,卻不想她心中還埋藏著如此深重的仇恨。
這份決絕,讓他感動,也讓他心疼。
他沉默片刻,上前一步,柔聲道:“此去艱險,萬事小心。楊行密雖好色,卻非庸主,其麾下謀士如雲,須得時時謹慎,保全自身為要。”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遞給蘇慕煙:“若事成,安然歸來便可。若遇不測,或有緊急軍情,無法脫身,便在宴上彈奏一曲《雁落寒潭》。我自會明白。”
《雁落寒潭》,曲調淒婉,意境悲涼,正合此刻訣彆之意,又藏著九死一生的凶險信號。
蘇慕煙接過玉佩,緊緊攥在掌心,重重地點了點頭:“慕煙,領命。”
趙鍠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他既不舍美人離去,又明白李昭的計策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最終,對權位和性命的渴望壓倒了兒女情長,他長歎一聲,頹然道:“罷了,一切……便依先生所言。”
廬州城,節度使府邸內,笙歌鼎沸,舞樂喧天。
蘇慕煙的到來,如同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楊行密府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她本就是名動江淮的絕代佳人,又曾在這裡待過一段時日,如今再度歸來,風姿更勝往昔,眉宇間還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讓楊行密幾乎是第一眼便被重新勾去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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