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楊”字大旗在寒風中無力地垂著,像一個瀕死老人的手臂。
張顥的手心全是冷汗,緊緊攥著腰間的佩刀,冰冷的觸感卻無法讓他冷靜分毫。
他身旁的徐溫,臉色同樣煞白,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決絕的瘋狂。
他們身後,是數十名心腹,每個人的呼吸都像是拉滿的弓弦,壓抑到了極致。
“張兄,時間快到了。”徐溫的聲音沙啞乾澀,像是被砂紙磨過,“再猶豫,我們都得給楊行密陪葬。”
張顥猛地一咬牙,腦海中浮現出楊行密那雙多疑而殘酷的眼睛。
自從田頵兵敗,楊行密便性情大變,整個廬州城都籠罩在他的暴怒之下,日日都有將領被無故斬殺。
他們這些人,名為心腹,實為下一個祭品。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
他望向城外那片沉寂的黑暗,仿佛能看到黑暗中那雙運籌帷幄的眼睛。
李昭,那個從壽州崛起的年輕人,他的使者帶來了承諾,也帶來了唯一的生路。
“開城門!”張顥終於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命令一下,身後心腹如蒙大赦,立刻行動起來。
沉重的絞盤在吱呀聲中緩緩轉動,那扇緊閉了數月的廬州南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黑色的裂縫。
仿佛是地獄之門,卻也是他們的希望之門。
幾乎在門縫出現的一瞬間,城外沉寂的黑暗中,驟然亮起三支並排的火箭,拖著赤紅的尾焰,呼嘯著刺入夜幕!
那是信號!
“殺!”
震天的喊殺聲從黑暗中噴薄而出,無數黑甲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流,卷起漫天塵土,向著那道開啟的門縫洶湧而來。
馬蹄聲密集如雷,大地都在為之顫抖。
城頭的守軍還在錯愕之中,便被張顥與徐溫的心腹從背後捅穿了胸膛。
裡應外合之下,廬州的防線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
李昭的大軍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便控製了城門,隨即如水銀瀉地般湧入城內各處要道。
當李昭的親衛衝入節度使府時,楊行密正躺在病榻上,他聽著外麵越來越近的喊殺聲,那張曾經叱吒淮南的臉上,隻剩下灰敗和絕望。
田頵的慘敗像一根毒刺,紮進了他的心口,而張顥、徐溫的背叛,則徹底抽乾了他最後一絲生氣。
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濺在錦被上,如同一朵妖豔的死亡之花。
“逆賊……逆賊……”
他嘶吼著,眼睛圓睜,死死地盯著帳頂,卻再也沒有了呼吸。
一代梟雄,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眾叛親?????的絕望裡。
他的兒子楊渥,麵對兵臨府前的李昭部將,選擇了最屈辱也最明智的道路——開府投降。
三日後,李昭親自策馬進入廬州城。
他沒有穿戴那身象征著征服的冰冷甲胄,而是一身青色長衫,麵帶溫和。
街道兩旁,百姓們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眼神裡充滿了對新統治者的恐懼。
李昭勒住馬韁,環視一周,朗聲道:“廬州父老,請起!”
他的聲音清朗而富有力量,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楊氏已亡,廬州之苦亦當終結。我李昭在此立誓,自今日起,免廬州三年賦稅,與民生息!凡楊氏苛政,一律儘廢!”
人群中先是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
免稅三年?
廢除苛政?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李昭沒有多言,隻是命人當場打開府庫,將糧食分發給城中饑民,又將楊行密定下的種種嚴苛律法文書,堆在廣場上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映紅了半邊天,也燒儘了百姓心中最後的疑慮。
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山呼萬歲的聲音從一個角落響起,然後迅速蔓延開來,最終彙成了一股聲勢浩大的浪潮,響徹雲霄。
至此,整個淮南道,儘歸李昭治下。
然而,天下的風雲,卻並未因此而平息。
一封來自北方的加急快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剛剛安定的淮南。
朱溫,那個曾經的唐將,如今權傾朝野的梁王,終於撕下了他最後的偽裝。
他逼迫唐昭宗禪位於他,在汴州登基稱帝,國號“大梁”,史稱後梁。
消息傳來,天下震動。
壽州,節度使府內,氣氛凝重如鐵。
李昭將手中的情報狠狠拍在案上,眼中寒光四射:“名為禪讓,實為篡逆!此等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座下文武紛紛附和,群情激奮。
徐溫上前一步,沉聲道:“主公,朱溫篡唐,天下藩鎮,或降或叛,正是主公彰顯大義,收拾人心之時!我等雖據淮南,卻不可再奉大梁正朔!”
“不錯!”李昭霍然起身,目光掃過帳下每一張堅毅的麵孔,“傳我將令,我淮南即日起,不奉大梁偽詔!另,在壽州築高台,我要告訴天下人,大唐雖亡,大義未死!”
七日後,壽州城南,一座九丈高的祭天高台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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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身著玄色九旒冕服,在萬眾矚目下一步步登上高台。
他祭告天地,宣布自立為“吳王”,改元“天啟”,設百官,建王府,正式脫離後梁體係,建立屬於自己的王國。
同時,一篇洋洋灑灑的《討逆檄文》以壽州為中心,傳遍天下。
檄文中曆數朱溫罪狀,號召天下英雄共討國賊,匡扶社稷。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各路藩鎮本就對朱溫心懷不滿,李昭的登高一呼,瞬間點燃了反梁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