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台的銅燈在晨霧中次第亮起時,壽州城的青石板路已被踩得發燙。
李昭站在觀星台最高處,玄色九翟冕垂落的玉珠在眉前輕晃。
他望著台下攢動的人群——穿粗布短打的農夫踮腳往台上張望,戴方巾的書生攥著賀禮擠在最前排,連平日深居簡出的老夫人都扶著丫鬟,鬢邊彆了朵新摘的桃花。
七千七百七十七盞銅燈沿台階鋪成星河,儘頭處,蘇慕煙的鳳袍在桃林裡若隱若現。
大帥,吉時到了。徐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位留守總管今日特意換了件簇新的青衫,腰間卻仍彆著那柄從不離身的鐵算盤——李昭知道,他方才定是繞著七星台轉了三圈,確認每處角落都藏著玄甲軍。
李昭伸手按住腰間玉玦。
這是昨夜蘇慕煙親手係上的,說是合巹酒太苦,玉玦甜。
他指尖摩挲著玉上淺刻的並蒂蓮,想起昨夜她在妝閣裡垂淚的模樣:我原以為這輩子隻能在教坊司的琵琶聲裡耗完,是你讓我知道...女子也能站在萬人中央。
台下突然爆發出驚呼。
李昭抬眼,便見桃林深處漫出一片霞光——蘇慕煙穿著蜀錦鳳袍,發間金步搖墜著東珠,正踩著七星燈一步步走來。
她走過的地方,百姓自發跪伏,有老婦抹著淚喊:這是咱們壽州的女君!
李昭走下台階,在第三層銅燈前迎住她。
晨光穿透鳳冠上的紅珊瑚,在她眼尾染出一層薄金。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蓋過了禮官的唱喏聲,想起前世教案裡寫的五代女子多薄命,此刻卻隻想把這雙曾彈過琵琶的手,永遠護在掌心。
一拜天地——
禮官的聲音被一聲脆響打斷。
人群突然騷動,有侍女端著金壺踉蹌跪地,壺中酒液潑在青石板上,騰起陣陣青煙。
玄甲軍如潮水般湧來,趙延隱的橫刀已架在侍女頸間:大膽!
竟敢在婚典投毒!
李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那侍女腕間係著朱紅色絲絛——與昨日小六說的鶴頂紅刀鞘同色。
蘇慕煙的手在他掌心輕顫,卻很快握緊,輕聲道:是朱友貞的人。
帶下去審。李昭的聲音穩得像塊沉水香,目光卻掃過人群中縮成一團的吳越使團。
錢鏐派來的正使額角滲汗,手指無意識摳著腰帶——那是吳越小吏緊張時的慣常動作。
半個時辰後,被拔了指甲的侍女哭嚎著招認:朱友貞給了我全家免死鐵券...他說淮南王若死,河南道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七星台下鴉雀無聲。
李昭望著跪成一片的諸侯使者,突然笑了:各位可知,昨夜壽州城門戒嚴?他指尖劃過腰間玉玦,有人想在我成婚日取我性命,可他們忘了——他提高聲音,壽州的玄甲軍,連蚊子飛過都要數清腿上的毛。
趙延隱的刀光閃過,侍女的頭顱滾到台階下。
圍觀百姓先是驚喘,繼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淮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