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三年八月初三,晨霧未散時,七星台的青銅鼎已騰起濃煙。
李昭站在三層高的祭台中央,玄色王袍被山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方蘇慕煙塞給他的玉牌——此刻玉牌貼著心口,溫涼得像句無聲的叮囑。
叩天!司禮官的長喝驚散了霧靄。
李昭彎腰時,眼角瞥見台下密密麻麻的玄甲軍。
兩萬副甲葉在霧中泛著冷光,像片凝固的鐵海。
他想起昨夜徐溫遞來的軍報:潤州糧倉僅存三月糧,楊渥強征青壯充軍,已有百姓翻城牆逃到壽州轄地。這仗,該斷的不是楊渥的頭,是亂世的根。他垂首時默念,指尖輕輕撫過祭案上的青銅劍——那是前世課堂裡講過的淮南王劍,此刻正該握在結束亂世的人手裡。
李昭直起身,舉劍指向東方。
霧散了些,能看見遠處長江像條銀帶,係著潤州城的輪廓。諸君可知,我為何親征潤州?他的聲音裹著山風,撞進每個士兵的耳朵。
前排的馬謙握緊了長槍,槍頭的紅纓被風卷得獵獵作響;後排的老兵抹了把臉,不知是霧水還是淚。不是為楊渥那封碎信!李昭突然提高聲調,劍穗掃過祭案上的酒碗,是為江南百姓!
楊渥征糧時,潤州有老婦賣了最後一隻下蛋母雞換糧,結果被稅吏搶了;他抓壯丁時,有少年跪在城門口求留,說家中老母眼盲——他頓了頓,喉結滾動,這樣的亂源,該斬!
台下爆發出山呼。
徐溫站在左首,手心裡全是汗。
他望著李昭被晨光鍍亮的側臉,想起三日前校場裡那碗揚州百姓送的熱粥——米是陳的,卻熬得稠厚。大王這把火,燒的是楊渥,暖的是人心。他摸了摸腰間的虎符,轉身對傳令兵點頭:去,讓水軍提前兩個時辰起錨。
同一時刻,潤州刺史府的偏廳裡,朱瑾的靴底碾碎了半片茶盞。殿下!他攥著楊渥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錦緞裡,李昭水陸兩路來圍,潤州城高卻無糧,不如退守鎮江——
住口!楊渥甩袖後退,腰間的玉墜砸在桌角,你朱瑾當年被朱溫打跑,投靠我父時怎麼不說?
如今倒來教我?他抓起案上的酒壺砸過去,陶片擦著朱瑾的耳際飛過,去!
帶你的千騎夜襲趙營,若拿不下頭功——他扯出腰間的匕首拍在桌上,提你的人頭來見!
朱瑾倒退兩步,盯著匕首上的寒光。
窗外的蟬鳴突然刺耳起來,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兗州城頭,也是這樣的蟬鳴裡,他帶著八百死士衝潰了朱溫的前鋒。
可如今...他摸了摸腰間的箭囊,裡麵還插著三支鐵箭——那是楊行密臨終前賜的,說見箭如見孤末將遵令。他彎腰拾起匕首,刀鞘磕在青磚上,發出空洞的響。
是夜,趙延嗣的營寨隱在潤州北三十裡的槐樹林裡。
他蹲在篝火旁,撥弄著燒焦的兔骨,火星子濺在甲葉上,劈啪作響。報——暗哨從樹頂滑下,朱瑾的騎兵出了潤州西門,約千人,馬銜枚,刀裹布。
趙延嗣笑了,露出被酒漬染黃的牙齒。
他解下頭盔,往地上一扣,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支令箭。去,讓二隊撤到林後,三隊把拒馬樁往左邊挪半裡。他摸出腰間的火折子,等他們進了林子,火把全點起來。
子時三刻,馬蹄聲像悶雷滾過荒草。
朱瑾勒住馬,望著黑黢黢的樹林——營寨的燈火呢?
他心裡突然發毛,剛要喝令撤退,就聽頭頂的一聲。
成百上千支火把同時亮起,照得林子亮如白晝。
前排的戰馬受驚直立,撞翻了後麵的騎兵。伏...伏兵!有人尖叫。
趙延嗣從樹後轉出來,手裡的長槍挑著盞氣死風燈。朱將軍,夜裡騎馬不看路?他槍尖一挑,燈籠砸在朱瑾馬前,火光映出地上密密麻麻的絆馬索。
朱瑾的馬前蹄陷進索套,他被甩出去三尺遠,左肩傳來銳痛——一支冷箭穿透了鎧甲。
他滾進草叢,聽見四周都是繳械不殺的喊殺聲,突然想起楊渥的匕首,摸了摸腰間,隻剩個空鞘。
天快亮時,潤州城樓上的楊渥正啃著冷掉的肉包子。
他望著城下踉蹌歸來的數十騎,包子地掉在地上。
朱瑾被親兵架著,左肩的血浸透了戰袍,臉色白得像紙。廢物!楊渥抓起茶盞砸過去,你帶千人去,就剩這點?他轉身踹翻了案幾,竹簡滾得滿地都是,傳我令,把朱瑾的家眷關進大牢!
城樓下的守軍望著這一幕,有人悄悄把腰間的吳國旗幟往懷裡塞了塞。
與此同時,李昭的帥帳裡,郭崇韜正對著地圖畫圈。北門是潤州最薄的城牆,趙延嗣的騎兵昨夜該到了。他抬頭時,看見李昭正盯著案上的信——那是使者今早帶回來的,被撕成碎片的信紙。
大王,還要再派使者嗎?親兵輕聲問。
李昭撿起一片碎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寧死不降。
他想起前世史書裡寫楊渥性猜忍,好擊球,此刻倒覺得可笑——這樣的人,也配守淮南?不必了。他把碎紙攏進袖中,去,把我那套玄甲拿來。
暮色漫上潤州城頭時,守城的老兵揉了揉眼睛。
他望著北門外的荒草,突然僵住了——草浪裡,不知何時冒出了一片黑點。
風卷過來,能聽見若有若無的馬蹄聲。
他正要喊,就見最前麵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張年輕的臉——是趙延嗣!
開城門!趙延嗣的聲音裹著風,壽州軍來護百姓了!
老兵的手哆哆嗦嗦摸向腰刀,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
回頭看時,守城的百夫長正把鑰匙扔在地上,鑰匙串上的銅鈴叮鈴作響。
北門外的荒草突然分開,成百上千的火把同時亮起。
火光裡,二字的大旗被風卷起,像團燒紅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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