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壽州城還籠在薄霧裡,李昭已在節度使府的偏廳坐了半個時辰。
案上的龍涎香燃到第三寸,他的目光始終凝著那方紅漆木匣——羊脂玉上字的刻痕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報——楚國使者馬希範已至儀門。
李昭指尖輕叩桌案,起身時玄色錦袍帶起一陣風,吹得案頭嶺南地圖的邊角簌簌作響。
他記得前世史料裡,馬殷治楚三十餘年,素與朱溫交好,去年還遣長子馬希範入汴州獻方物。
如今突然遣子來議親,當真是因久慕淮南王仁德?
儀門處傳來腳步聲,李昭抬眼便見個著青金團花錦袍的青年,腰間玉牌隨步搖晃,正是馬希範。
這人與史書記載的性剛愎倒有三分像——雖行著見藩王的大禮,眉梢卻微微挑著,似帶三分傲氣。
淮南王安好。馬希範起身時,袖中墜著的珊瑚珠串輕響,家父常說,當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我主耳。
故遣在下攜薄禮,願結秦晉之好。他身後隨從捧上鎏金托盤,裡麵是對翡翠雙鸞佩,小女年方及笄,才德兼備,若能許配給世子,實乃楚地之幸。
李昭垂眸盯著那對玉佩,雙鸞交頸的刻工極精,卻讓他想起前世見過的楚墓壁畫——馬殷晚年諸子爭位,這馬希範後來可是把親弟弟都逼死了。
他麵上堆起笑:馬使遠來辛苦,先安置在迎賓館,晚間本王設小宴接風。
馬希範退下時,靴底與青石板相擊的脆響在廊下回蕩。
李昭轉身對候在一旁的徐溫道:去查馬希範隨從人數,尤其注意有沒有形跡可疑者。徐溫領命退下,靴聲漸遠,偏廳裡隻剩郭崇韜撫須輕笑:大王可是覺得這門親事來得蹊蹺?
楚與梁連歲通使,去年還送了五千匹戰馬給朱溫。李昭指尖劃過地圖上的長沙,馬殷突然示好,怕是與嶺南有關。他抬眼時眸中寒光一閃,晚間設宴,你我多提劉龑,看他如何應對。
戌時三刻,明月初上。
節度使府的聚英閣裡,燭火將十二扇湘妃竹屏照得透亮。
馬希範坐在主賓位,麵前的鹿鳴宴還剩半盞葡萄酒,他夾起一箸鱸魚膾,笑著道:淮南的魚鮮果然比楚地肥美。
馬使可知,本王近日正籌謀嶺南?李昭突然開口,手中銀箸輕敲青瓷碟,劉龑那廝,把廣州城修得像鐵桶似的。
馬希範夾魚膾的手頓了頓,魚膾地落回碟中,濺起幾點醬汁:南漢雖小,卻據五嶺之險。
某聽聞譚全播練兵有術,大王若動兵,怕是要耗些時日。他端起酒盞時,指節微微發白,倒不如與楚結盟,共圖中原......
中原?郭崇韜突然插話,撫著長須似笑非笑,朱溫剛在徐州屠城,李存勖的沙陀騎又過了黃河。
馬使覺得,楚與淮南結盟,該先打梁還是打晉?
馬希範的喉結動了動,酒盞在案上磕出輕響:某不過是替家父傳個話......他低頭夾菜,目光卻偷偷掃向李昭案頭的嶺南地圖。
李昭垂眸抿茶,茶沫在盞中打轉——果然,這馬希範急著要他放棄南征。
前世馬殷為保楚地,確實常與周邊政權虛與委蛇,如今怕是探知他要取嶺南,怕南漢一滅,楚地失去屏障。
宴席散時,夜露已重。
李昭站在廊下,看馬希範的燈籠隊搖搖晃晃往迎賓館去,轉頭對郭崇韜道:你說的是,楚國想拖延時間。
馬殷老謀深算,怕是與劉龑暗通款曲。郭崇韜壓低聲音,若我軍速取嶺南,楚地南邊就漏了風;若拖延,劉龑能喘口氣加固城防。
李昭望著天邊將圓未圓的月亮,嘴角勾起冷意:那就順他的意。
第二日辰時,迎賓館的雕花窗欞透進晨光。
馬希範正對著銅鏡整理冠帶,忽聞外間通傳:淮南王到。
他慌忙迎出,便見李昭著月白錦袍立在階前,手中捧著個檀木盒:昨日與內子商議,這門親事甚好。他打開木盒,裡麵是對嵌著東珠的金步搖,這是給令妹的聘禮,本王已命趙尚書擬好禮單,三個月後親自去長沙迎親。
馬希範的眼睛亮了,接過木盒時手都有些發顫:家父若知大王如此看重,定當......
不過。李昭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本王南征在即,這三個月,還要勞煩馬使在壽州多住些時日,共商結盟大計。
馬希範的笑容僵在臉上,片刻後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是夜,李昭在密室召見李昪。
燭火映得牆上的嶺南地圖忽明忽暗,李昪的鎧甲還帶著江水的潮氣:末將已率水師到了珠江口,封鎖航道的鐵索正在架設。
加快速度。李昭將廣州城防圖推到他麵前,三日後必須完成封鎖,讓劉龑的糧船一隻都進不去。他又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郭知謙會帶人盯著馬希範的隨從,若有異動......
李昪握緊腰間劍柄,
密室的門合上時,更夫敲響了三更。
迎賓館的東廂房裡,馬希範坐在桌前,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撕開錦袍內襯,取出張薄如蟬翼的絹帛,提筆寫了幾個字,又用火漆封好。
去,扮作茶商,從水路南下廣州。他將密信塞進隨從衣領的暗袋,告訴劉龑,淮南王要三個月後才迎親,讓他務必撐過這三個月。
隨從低頭應了,轉身時,窗外的更鼓聲恰好傳來——咚,咚,咚。
馬希範的隨從穿過壽州城南門時,街角茶棚裡,一個戴鬥笠的身影摸了摸腰間的短刀,袖中露出半截永豐米行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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