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廣州城外的連綿營帳儘數吞沒。
中軍帳內,一盞孤燈搖曳,將李昭堅毅的麵龐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指尖撚著一封剛剛由密探拚死送出的信箋,紙張邊緣因汗水浸漬而微微卷曲,上麵的字跡卻如利刃般刺目。
“五名死士,偽裝降兵,直取我帥帳。”李昭的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但帳內凝重的空氣卻仿佛要滴出水來。
站在他身側的軍師郭知謙,一襲青衫,神色同樣嚴肅。
他微微躬身,目光落在沙盤上廣州城的模型,沉聲道:“主公,劉龑此舉,乃是黔驢技窮的困獸之鬥。強攻不下,便想行此下作手段,試圖以刺殺主帥的方式動搖我軍軍心。其心可誅,其計亦毒。”
“毒則毒矣,卻也直指要害。”李昭將信箋緩緩放下,指節叩擊著案幾,“大軍圍城日久,士氣雖盛,但若我遭不測,軍心必亂,廣州之圍不攻自解。劉龑這步棋,走得險,也走得狠。”
帳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隻有燈花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良久,郭知謙眼中精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主公,既然敵人送上門來,我們何不將計就計,設下一個口袋,請君入甕?”
李昭的目光從案幾上抬起,與郭知謙對上,兩人眼中同時閃爍著心照不宣的銳利光芒。
“說下去。”
“我軍明日可佯作不知,大開營門,接納降兵。”郭知謙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過,“但降兵入營後,不使其混編,而是將其統一安置於西側一處獨立營區。此營區三麵環水,隻有一條通路,易於監視,更易於合圍。”
他頓了頓,繼續道:“同時,我將挑選數名精乾的斥候,同樣偽裝成降兵混入其中,如影隨形,時刻掌握那五名刺客的動向。主公則需……”郭知謙的聲音壓得更低,“……暫時移駕彆處,今夜這中軍帳,便是一個為他們精心準備的陷阱。”
李昭聽罷,緩緩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讚許:“好一個將計就計。劉龑想用五名死士換我性命,我便用一座空帳,收了這五條豺狼的命,再狠狠扇他一個耳光!”
命令如流水般迅速下達。
次日,李昭軍營果然傳出消息,言明為瓦解南漢軍心,願接納所有誠心歸降的士兵。
消息傳出,廣州城頭一片騷動。
午後,果真有一小隊約百餘人的南漢降兵,在一名低級軍官的帶領下,放下了武器,走出城門,向李昭大營而來。
一切都按照郭知謙的劇本上演。
降兵被繳械後,帶到西側的獨立營區安置。
熱飯熱湯送上,看似寬待,實則營區外圍的巡邏衛隊已悄然增加了兩倍,暗處的箭樓上,數十名弓弩手早已引弓待發,箭簇在日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而那幾名由郭知g謙親自挑選的眼線,也已不著痕跡地融入了降兵之中,與他們一同吃飯,一同說笑,目光卻從未離開過五個神色與其他降兵格格不入的男子。
夜幕再次降臨,萬籟俱寂。
肅殺之氣在營地的空氣中悄然彌漫,取代了白日的喧囂。
子時剛過,萬物沉眠。
那五名偽裝成降兵的刺客終於動了。
他們如同五道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避開了營區內的零星哨兵,借著帳篷的陰影,朝著營地中央那頂燈火通明、最為顯赫的中軍帳潛去。
他們的身法極為詭異,行動間幾乎不帶起一絲風聲。
在他們看來,李昭軍的防備鬆懈得可笑,這趟任務,簡直是手到擒來。
為首的刺客對著同伴打了個手勢,五人如狸貓般伏低身子,貼近了中軍帳。
帳內隻有一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帳幕上,正伏案疾書,正是李昭的身影。
機會來了!
刺客首領他正欲帶人魚貫而入,完成這致命一擊,異變陡生!
就在他半個身子探入帳篷的瞬間,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讓他汗毛倒豎。
原本昏黃的燭光驟然熄滅,帳內那道伏案的身影,竟是一個穿著李昭帥袍的草人!
“不好,中計了!”
他驚呼出聲,抽身後退,但為時已晚。
“放箭!”一聲冰冷的斷喝劃破夜空。
隻聽“咻咻咻”的破風聲驟然響起,四周的黑暗中,無數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將五名刺客所在的方寸之地徹底覆蓋。
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又瞬間被密集的箭雨吞沒。
緊接著,數十名手持環首刀、身披重甲的衛士從帳篷的陰影中湧出,刀光交錯,組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殺網。
這場伏擊來得太快,結束得也太快。
刺客們甚至沒能看清敵人的臉,便陷入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