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頭的旌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仿佛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李昭的命令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花。
秋獵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江淮大地,張貼在各州府衙門口的告示,用醒目的朱砂寫著“廣邀文武,共襄盛舉”,字裡行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然而,在公開的盛大之下,一股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尋常人隻知吳王殿下仁德,欲與民同樂,但郭崇韜、沈彬等心腹卻清楚,這場秋獵,獵的不是野獸,而是人。
是那些盤踞在江南,自以為根深蒂固,不願接受新主的前朝餘孽。
“殿下,車駕路線已經放出去了。”郭崇韜一身玄甲,站在堪輿圖前,手指在地圖上一條蜿蜒的山路上劃過,“這條路最為偏僻,兩側皆是密林懸崖,是設伏的最佳地點。消息已經通過‘特殊’渠道,確保能傳到徐溫舊部的耳朵裡。”
李昭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凝視著地圖上那個被標記出來的危險地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很好。魚餌已經撒下,就看魚兒何時上鉤了。郭將軍,獵場的布置,就全權交給你了。”
“殿下放心!”郭崇お韜聲如洪鐘,充滿了軍人的自信與決絕,“末將已在預定路線上,每五裡設下一道防線。第一道,三百名神弩手,藏於山壁之上,他們的箭矢足以穿透三層牛皮甲。第二道,五百名刀斧手,扼守山穀隘口,一旦敵人衝過箭雨,便會陷入重圍。第三道,沿途關鍵位置都埋設了火油桶與滾木,若敵人勢大,便可點燃火油,封死其所有退路。整片山林,已是一張天羅地網!”
李昭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一旁的沈彬:“沈彬,你負責夜間的巡防。刺客最善於利用夜色,絕不能讓他們在夜間有可乘之機。我需要你像一隻貓頭鷹,看穿黑暗中的每一個影子。”
“卑職明白。”沈彬躬身領命,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靜,仿佛任何事都無法動搖他的心神。
但他眼中偶爾閃過的一絲精光,卻證明了他內心的警惕。
就在男人們布置著鐵與血的陷阱時,後宮之中,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正在上演。
“帝星黯淡,妖星犯紫微”的流言,不知從何而起,像瘟疫一樣在官員府邸的後院中蔓延。
人心惶惶,一些原本已經歸順的臣子,也開始變得搖擺不定。
他們不敢在朝堂上公然議論,卻將這份憂慮帶回了家中,說與妻妾聽。
蘇慕煙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股不安的氣氛。
她深知,人心的堤壩,往往是從最不起眼的裂縫開始崩潰的。
與其被動等待流言發酵,不如主動出擊。
當晚,吳王宮內燈火通明,暖香浮動。
蘇慕煙以賞菊為名,設下了一場小規模的宮宴,邀請的,正是幾位朝中重臣的夫人。
其中包括了中書侍郎嚴可求的妻子,以及幾位手握兵權的將領家眷。
酒過三巡,一位姓王的將軍夫人終於按捺不住,麵帶憂色地輕聲問道:“王妃娘娘,近來城中有些不太平的傳言,說……說天象有異,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席間的氣氛頓時一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慕煙身上。
蘇慕煙放下手中的琉璃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風化雨,瞬間緩和了緊張的氣氛。
“王夫人說的是‘帝星黯淡’的傳言吧?”
她竟如此坦然地說了出來,眾人皆是一驚。
“諸位姐妹都是讀過書、明事理的人。”蘇慕煙的語氣溫和而有力,“我且問大家一個問題,是天上的星星決定地上的事,還是地上的人,決定自己的命運?”
她環視眾人,繼續說道:“殿下自起兵以來,收複江淮,驅逐外敵,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他所行的,是仁政,是王道。若說天命,這便是最大的天命。至於星辰明暗,不過是自然之理。若一顆星星的明暗,就能決定一個王朝的興衰,那我們還需勵精圖治做什麼?大家隻需每晚抬頭看天便是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
嚴可求的夫人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附和道:“王妃娘娘所言極是!所謂天象,不過是奸佞小人動搖人心的伎倆罷了。我夫君常說,殿下乃是千年不遇的英主,我等能追隨殿下,乃是三生有幸。”
蘇慕煙讚許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說得好。那些躲在陰暗角落裡散播謠言的,無非是見不得江淮安定,見不得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們身為殿下的家眷,更應該穩住本心,莫要被這些鬼蜮伎倆所迷惑。來,我們共飲此杯,為殿下,也為江淮的安寧。”
“為殿下,為江淮安寧!”夫人們齊齊舉杯,心中的疑慮與恐慌,在蘇慕煙巧妙的引導下,已消散大半。
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信任危機,就這樣被她用一場宴席,一杯美酒,化解於無形。
夜,愈發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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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獵前夜,子時剛過,萬籟俱寂。
預定的那條偏僻山路上,十幾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
他們身手矯健,行動間悄無聲息,顯然是經過嚴酷訓練的頂尖刺客。
為首之人打了個手勢,眾人立刻分散開來,潛入路旁的密林,向著預定的伏擊點靠近。
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從他們踏入這片山林的第一步起,就已經落入了數百雙眼睛的監視之中。
“來了。”埋伏在一塊巨石後的沈彬,對著身邊的錦衣衛校尉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
校尉點點頭,悄無聲息地打了個手勢。
黑暗中,無數的弩機被緩緩抬起,冰冷的箭頭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著幽藍的寒芒,精準地鎖定了那些移動的黑影。
刺客們還在小心翼翼地前進,他們距離郭崇韜布下的第一道防線越來越近。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就在為首的刺客準備發出信號,示意同伴就地隱蔽時,異變陡生!
“放!”
一聲低沉的號令劃破夜空。
下一刻,密集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仿佛死神的呼嘯。
數百支弩箭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從四麵八方傾瀉而下,將那十幾名刺客完全籠罩。
“噗!噗!噗!”利箭入肉的聲音接連不斷,慘叫聲瞬間響徹山穀,卻又被更大範圍的箭雨聲所淹沒。
這些自詡精銳的死士,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引以為傲的身法和技巧,在覆蓋式的打擊下毫無用武之地。
轉眼之間,已有大半人中箭倒地,鮮血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有埋伏!快撤!”為首的刺客目眥欲裂,他拚命揮舞著手中的短刀格擋,卻依舊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