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裡的炭火燒得正旺,李昭解下染血的外袍搭在椅背上,指節抵著案上攤開的幽州輿圖。
高行周的甲胄還帶著雪水,滴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單膝跪地,染血的護腕壓得膝蓋生疼:末將願領三千騎再掃殘部,保幽州百裡內無契丹遊騎。
不必。李昭伸手虛扶,指尖掠過高行周肩甲上的箭痕,阿保機敗了,契丹十年內翻不起浪。他的目光掃過帳中諸將——慕容延釗按劍立在東側,眉骨處的新傷結著血痂;孫簡捧著一卷寫滿朱批的禮單,廣袖下的手指微微發顫;李延嗣攥著星盤,青銅表麵還凝著晨霜。今日要議的,是如何讓這北方,姓。
慕容延釗的劍穗突然晃了晃——那是他慣常的小動作,每逢大事前總愛用拇指摩挲劍鐔。王爺是要設都護府?他聲音粗重,震得帳角銅鈴輕響。
李昭抬眼,案上燭火映得他眼底發亮:不錯。
幽州北接契丹,東連渤海,非設重鎮不可。他抽出朱筆在輿圖上圈出薊城,高將軍熟諳邊事,本王欲任你為幽州都護,總領北疆軍政。
高行周的喉結動了動,突然重重叩首,甲胄撞地的悶響驚得帳外巡衛馬匹嘶鳴:末將必以項上人頭保北疆無虞!
還有慕容將軍。李昭轉向立在陰影裡的猛將,你任都護府副將,掌三千鐵林軍。慕容延釗的手終於從劍上移開,他抱拳道:末將的刀,隻認王爺的令。
孫簡這時輕咳一聲,展開禮單:封典的儀軌已參照開元舊製,吉時選在明日辰初三刻。他指尖撫過泛黃的絹帛,《北疆詔》裡臣加了句紫微東移,天命所歸,不知......
李昭截斷他的話,目光落在禮單上二字,前世課堂上講解《唐會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他記得自己曾指著封禪儀的竹簡對學生說,帝王的正統,一半在刀槍,一半在人心。
此刻他望著孫簡鬢角的白發,突然伸手按住老臣的手背:先生費心了。
孫簡的手猛地一顫,禮單在燭火下晃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抬頭時眼眶發紅,聲音卻依舊沉穩:能為明主效綿薄,是老臣幾世修來的福分。
次日清晨,幽州城頭的積雪被掃成兩丈寬的通道,青石板上撒了層新沙防滑。
李昭站在祭壇下,望著十二名樂工將青銅編鐘抬上露台——那是從洛陽故宮運來的唐室舊物,鐘身上貞觀四年造的銘文被擦得發亮。
吉時已到——司禮官的唱喏驚飛了簷角的寒鴉。
孫簡穿著三品紫袍登上祭壇,手中玉笏映著初升的日頭,維乾寧七年,歲次甲寅,淮南王李昭,承天命,撫北疆......
台下跪了兩裡長的人群:穿團花錦袍的士族子弟,裹著皮裘的邊鎮將領,甚至還有幾個昨日剛降的契丹小部首領。
李昭注意到最前排的幽州崔氏家主正用袖子抹眼角——那是他昨日特意命人送了二十車糧食到崔家祖祠的結果。
紫微東移,辰宮煥彩!
李延嗣的聲音突然拔高,驚得全場抬頭。
他站在祭壇東側的觀星台上,星盤在手中轉了三圈,指向東北方:昨夜子時三刻,紫微星自天市垣移入太微垣,正應我主之象!
台下響起竊竊私語。
李昭望著人群中幾個原本麵有疑色的邊將,見他們交頭接耳後紛紛挺直腰杆——他知道,這些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最信二字。
前世他寫論文時曾統計過五代史書中的記載,此刻終於明白,所謂,不過是讓千萬人願意跟著你走的由頭。
今日紫微複位,兆我興盛!
李昭踩著十二級台階登上祭壇,金甲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他伸手按住腰間玉玦——那是前世母親留下的遺物,此刻貼著肌膚發燙。
台下突然靜得能聽見雪粒落地的輕響,他望著遠處被戰火焚毀的幽州城牆,又想起昨夜山穀裡染血的雪地,聲音陡然沉如洪鐘:自即日起,整軍南征,蕩平四海,還天下以太平!
萬勝!萬勝!萬勝!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震得簷角銅鈴亂響,慕容延釗的鐵林軍最先舉刀,刀鋒在晨霧中劃出一片銀浪。
高行周站在台下第二排,望著台上那個身影,突然想起昨夜李昭蹲在雪地裡給契丹傷兵喂藥的模樣——那時他還以為這是故作姿態,此刻卻覺得,或許真有什麼東西,比刀槍更能讓人信服。
典禮結束時已近正午。
李昭在偏殿換下金甲,孫簡捧著新製的幽州都護印來交:高將軍已去薊城,慕容將軍帶鐵林軍在北門外候著。他欲言又止,方才臣見契丹降將耶律斜軫在台下抹淚,問了才知,他說您昨日沒殺他幼子......
亂世裡,人心比土地金貴。李昭接過印信,指尖觸到冰涼的青銅,先生去庫房支三百匹絹,給北疆各部落送年禮。
就說,淮南王的疆域裡,沒有,隻有。
孫簡退下後,李昭獨自坐在案前翻地圖。
洛陽的位置被他用朱筆圈了又圈,墨跡暈開,像朵血色的花。
窗外傳來馬蹄聲,是巡城的士兵在唱諾:太平——太平——
他正出神,忽聽殿外小宦低聲通報:長安來的暗樁送急報。
李昭展開信箋,泛黃的紙頁上隻有一行小字:廢廟老臣見紫微東移,泣言天命換矣他望著燭火中跳動的紙灰,忽然笑了。
前世他總說五代是,此刻才明白,所謂,不過是等著有人來收拾的棋局。
傳杜重威。他對小宦說,指節輕輕叩了叩案上的《南征方略》,讓他明日辰時來見。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過窗欞,在二字上投下一片暖金。
李昭摸著袖中碎玉,望著地圖上長江以南的密密麻麻的地名,輕聲道:這一次,我不會讓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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