嶲州城,這座屹立於邊境的軍事重鎮,此刻正靜靜地匍匐在黑暗中,像一頭沉睡的巨獸。
城牆上,零星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曳,光影幢幢,將守城士卒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寂靜被一聲輕微的馬蹄嘶鳴打破。
一名斥候自天象哨所的方向疾馳而來,坐騎的胸腹間一起一伏,噴出的熱氣在微涼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他翻身下馬,動作卻因極度的疲憊而踉蹌,幾乎是滾到了孟知祥的營帳前。
“將軍!”斥候的聲音沙啞而急促,“天象哨所李延嗣大人急報!嶲州東南方向,林深之處,有大量火光移動,塵土飛揚,非正常商旅或山民活動!”
孟知祥一把掀開營帳的簾子,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
他臉上沒有絲毫驚訝,深邃的眼眸裡反而閃過一絲了然的銳光。
他早就預感南詔王段思平的野心不會止步於邊境騷擾,隻是在等待一個確切的信號。
“傳令下去,三營步兵,即刻出發,於城外東側葫蘆穀兩側設伏。令弓弩手占據高地,備足火箭。記住,沒有我的將令,哪怕是天塌下來,也不許放一箭,不許出一點聲!”孟知_祥的命令清晰而果斷,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親兵領命飛奔而去,整個營地在寂靜中瞬間高效地運轉起來,像一架上緊了發條的精密戰爭機器。
幾乎在同一時間,嶲州城東門,一道不起眼的側門在沉重的“吱嘎”聲中,被緩緩推開一道縫隙。
守將楊乾真探出頭,緊張地向外張望。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裡全是冷汗。
夜色中,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過來,為首之人正是南詔大將高泰祥。
“楊將軍,段王沒有看錯你。”高泰祥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傲慢。
楊乾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聲道:“高將軍,城門已開,還請速戰速決。孟知祥治軍極嚴,恐遲則生變。”
“哼,一個隻知操練的匹夫罷了。”高泰祥不屑地一揮手,身後身著南詔軍服的士兵如潮水般湧入城門。
他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副將下令:“按計劃行事!火攻隊,立刻去城牆根下,點燃我們事先備好的草垛。我要讓衝天大火,成為孟知祥的催命符!”
一聲令下,數十名精銳的南詔士兵手持火把,迅速撲向城牆外圍。
那裡,果然堆積著大量乾燥的草垛和浸了油的木柴,這是楊乾真利用職權,以“加固城防”為名提前準備的。
“點火!”
火把觸及草垛的瞬間,火焰“轟”地一下竄起數丈之高。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轉眼間,整段東城牆外圍便化作一片火海。
熊熊烈焰映紅了半邊夜空,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城內頓時響起驚慌失措的呼喊和雜亂的銅鑼聲,仿佛末日降臨。
高泰祥望著這壯觀的景象,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他看來,大火一起,城內必然大亂,守軍軍心渙散,屆時他便可率大軍長驅直入,輕易拿下這座堅城。
然而,他預想中的混亂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南詔火攻隊準備趁亂擴大戰果,進一步向城內投擲火種時,異變陡生。
那看似無法阻擋的火龍,在蔓延到距離城牆根還有十餘步遠的地方時,竟像是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壁,勢頭猛然一滯。
高泰祥定睛看去,瞳孔驟然收縮——火光映照下,他分明看到城牆外圍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道數尺寬的引水渠!
渠中蓄滿了水,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將烈火死死地隔絕在外。
“不好!有埋伏!”高泰祥心中警鈴大作。
他的話音未落,城牆之上,原本因“慌亂”而奔走的守軍突然變得井然有序。
一排排盾牌手迅速就位,盾牌之後,無數沙袋被傾倒而下,在城牆內側築起一道堅實的防火牆。
緊接著,箭矢破空之聲大作!
“嗖!嗖!嗖!”
箭雨並非射向城下的南詔主力,而是精準地封鎖了火攻隊後撤的道路。
那些南詔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打懵了,回頭之路被箭雨覆蓋,而身前,是他們自己點燃的、無法逾越的火牆。
他們被困在了火牆與箭雨之間的一片狹小地帶,進退維穀。
灼熱的空氣炙烤著他們的皮肉,腳下的土地滾燙如烙鐵。
有人試圖衝過箭雨,立刻被射成了刺蝟;有人絕望地想撲滅身上的火焰,卻在地上翻滾著,發出淒厲的慘嚎。
先前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狽。
這支被寄予厚望的火攻隊,竟在孟知祥的反製陷阱中,陷入了自燃的可悲境地,傷亡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