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著染血的密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雪粒子還在撲打窗紙,他卻覺得掌心發燙——東林寺藏兵五個血字,像燒紅的炭塊烙在絹帛上。
宣崔學士。他對候在殿外的小太監道,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碎了殿內的燭火。
小太監剛要退下,又被他叫住:慢著,讓段統領先去太醫院,就說朕咳得厲害,要他們備三碗枇杷膏。小太監諾諾應了,跑出去時靴底在青磚上滑出半尺。
崔道融來得很快,青衫下擺還沾著未化的雪水。
他一進含元殿就嗅到了濃重的藥味——龍涎香混著枇杷膏的甜膩,在殿內凝成一團霧。
李昭斜倚在禦榻上,錦被半滑到腰際,蒼白的指尖捏著茶盞:崔卿看看這密信。
崔道融接過絹帛的手微微發顫。
他本就近視,湊到燭火前時,眼尾的皺紋幾乎要夾滅燈芯。東林寺...他倒抽一口冷氣,那是徐公去年捐建的禪林,說是為淮南戰死的將士祈福。
祈福?李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錦帕掩住嘴,指縫間滲出點血絲。
崔道融慌忙上前要扶,卻被他擺手止住。
等咳嗽稍緩,他才低笑一聲:徐知誥當年在壽州城煮粥賑民,袈裟都沾著米漿;如今倒會借佛堂藏兵。他望著崔道融發愣的模樣,又補了句:明日起,朕稱病不朝,你代批奏折。
陛下!崔道融急得直搓手,這折子堆成山,臣恐...
怕什麼?李昭突然掀開錦被坐直,眼底的疲色瞬間消散,你代批時,凡太子府遞來的請旨,一概準。他指尖點了點案頭的《科舉改製十策》,就說朕龍體抱恙,全賴太子分憂。
崔道融猛地抬頭,這才看見皇帝眼裡閃著冷光——那是二十年前壽州城破時,他站在城牆上指揮軍民築防的眼神。臣...明白。他握緊了密信,青衫下的脊背繃得筆直。
子時二刻,宮門外的銅鈴突然叮咚作響。
段凝的玄甲在雪地裡泛著冷光,他踢開趙崇珪的書房門時,檀木書案上還擺著半盞未涼的茶。
趙崇珪正對著燭火燒什麼東西,見甲士衝進來,手一鬆,紙灰撲簌簌落進炭盆。
趙大人好雅興。段凝抽出腰間短刀,刀尖挑起趙崇珪的下巴,燒的是給徐公的請安信?趙崇珪的胖臉瞬間煞白,額頭的汗珠混著燭油往下淌。
他剛要喊我是太子詹事,就被段凝反手扇了個耳光,半邊臉立刻腫成發麵饅頭。
太子詹事?段凝蹲下來,刀尖在趙崇珪靴底慢慢劃開道口子,上個月十五,你派家仆給廬山送過二十車香油——裝香油的木桶,是不是比尋常的重?趙崇珪的褲襠突然濕了一片,尿騷味混著炭火氣在屋裡彌漫。
他抖著手指向炭盆:密...密信都燒了,每月初七...北門...北門的老槐樹...
段凝的刀尖猛地紮進趙崇珪大腿。說清楚!他的聲音像淬了冰,誰接信?
什麼暗號?趙崇珪殺豬般的嚎叫穿透窗紙,驚得屋簷下的寒鴉撲棱棱亂飛。
同一時刻,蘇慕煙的馬車正碾過壽州南城門的積雪。
她掀開車簾時,睫毛上還沾著霜花——從廬山到壽州,她換了三匹馬,連繡鞋都磨破了後跟。
宮門前的守衛剛要攔,她摘下腰間的魚符晃了晃,銅燈映照下,二字在雪光裡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