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燭火被夜風吹得搖晃,李昭將河東急報往禦案上一按,墨跡未乾的詔書邊角被吹得翻卷,像麵將倒的旗。
“傳中書門下、樞密院、三衙管軍,即刻來見。”他聲音輕,殿外當值的小黃門卻打了個寒顫,連滾帶爬跑出去傳旨。
片刻後,穿著朝服的、披著鎧甲的官員魚貫而入。
李昭掃過人群裡花白的頭顱,想起方才裴仲堪說的“寬仁”,又想起地窖裡那半箱玉璽拓本——前唐餘孽,到底還是沒斷乾淨。
“安重榮起兵,奉李從益為帝。”他將信箋推給下首的樞密使郭崇韜,“諸位怎麼看?”
左仆射馮道撫著胡須先開口:“陛下萬金之軀,應當派遣一位良將……”
“馮相。”李昭打斷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五代會要》,“乾寧三年,王行瑜、李茂貞犯闕,唐昭宗親征如何?”他聲音漸冷,“藩鎮要的是天子的怯懦,今日我派遣將領,明日魏博、成德都要豎起旗幟反叛。”
郭崇韜突然站起,鎧甲相撞發出脆響:“臣願率神策軍前驅!”
“不必。”李昭起身,玄色龍袍垂落如淵,“朕親征。”
殿中霎時靜得能聽見漏壺滴水。
李昭望著眾人震愕的眼神,想起前世講課時在ppt上標紅的“藩鎮連鎖反應”——安重榮若成功,必有第二個、第三個效仿。
他必須用帝王的劍,斬斷這根動搖國本的藤。
“徐知誥留守洛陽。”他轉向右仆射,“中樞運轉、糧草調度,你比朕清楚輕重。”徐知誥抱笏應諾,額角的汗卻順著下頜滴在朝服上。
“蘇尚宮。”李昭突然提高聲音。
殿外簾櫳一動,蘇慕煙掀簾而入。
她今日未著華服,月白色短褐束得利落,腰間懸著個銅製魚符——那是情報司的腰牌。
“七路密探,子時前必須出洛陽。”李昭盯著她眼底的血絲,“晉陽、汾州、代州,重點盯安重榮的糧道、牙將。”他頓了頓,“還有,李從益身邊的人。”
蘇慕煙指尖輕輕撫過魚符,燭火在她眼底跳動:“已備下三批死士。汾州糧官的小妾,是臣安插的;代州都虞候的兒子,上個月在洛陽醫館治過病。”她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這是安重榮愛將高思繼的家信,他老母在滄州,病得厲害。”
李昭接過紙包,觸感還帶著體溫。
他突然想起昨夜蘇慕煙替他係紅繩時說的話:“戰場刀劍無眼,我替陛下看住後院。”此刻望著她發間那枚樸素的銀簪——原是教坊時舊物,他喉間一熱:“速去。”
蘇慕煙福了福身,轉身時裙角帶起一陣風,吹得馮道的朝服獵獵作響。
“裴卿。”李昭轉向一直沉默的裴仲堪。
裴仲堪展開一卷羊皮地圖,玉尺點在潞州:“陛下率五萬禁軍正麵壓上,取道潞州;石重貴領兩萬騎兵,從雁門關繞後。”他的尺尖在太原外圍畫了個圈,“安重榮的主力在晉陽,糧草囤在汾陽。兩路夾擊,斷他退路,困死在太原盆地。”
“雙龍鎖頸。”李昭重複這四個字,前世《舊五代史》裡安重榮的敗亡突然清晰——曆史上這反賊是被杜重威砍了頭,但此刻他要親手改寫。
“石重貴可願領命?”
“臣已見過石將軍。”裴仲堪從袖中取出封書簡,“他說‘陛下若信得過末將的馬刀,雁門關的雪,末將替陛下踏平’。”
李昭笑了,這笑裡帶著刀鞘離身的銳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