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透過“觀海茶樓”的雕花木窗,在雅間內投下斑駁的光影。
海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和港口的喧囂,隱隱傳入室內。
陳啟明輕搖折扇,步履從容地踏入“聽濤”雅間,麵色平靜如水。
“羅盤先生”已然端坐主位,手執黃銅羅盤,正嫻熟地衝泡著一壺功夫茶,氤氳的茶香彌漫開來。
他並未起身,隻抬手微指客座,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陳啟明周身。
“陳老板果然是信人,請坐。”
陳啟明坦然落座,將折扇輕置案幾,拱手道:“閣下盛情相邀,陳某豈敢不至。”
一盞色澤澄亮的茶湯推至陳啟明麵前。
“這是閩地武夷山的大紅袍,陳老板嘗嘗,可還地道?”
“羅盤先生”語氣平淡,仿佛老友閒談。
陳啟明端杯細品,點頭讚道:“岩韻悠長,確是極品。不想在萬裡之外的南洋,能品到如此鄉味。”
“茶如人生,漂泊萬裡,根終究在故土。”
“羅盤先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話鋒微轉,“聽聞陳老板此番南下,意在香料生意?如今這南洋航路,可不太平啊。”
“謀生而已。”陳啟明放下茶盞,神色不變,“海上風波雖是常事,但若有規矩可循,有強者護佑,自是比獨自闖蕩穩妥得多。聽聞‘黑旗巡海司’雄踞東南,立了規矩,不知是真是假?”
“羅盤先生”眼中精光一閃,撫掌笑道:“陳老板果然通透。亂世需用重典,汪洋亦需立規。我家主人不忍見商旅頻遭劫掠,故設此司,肅清海疆,收取些許費用,保往來平安。”
恰在此時,窗外港口傳來一陣騷動。
二人目光轉向窗外,隻見兩艘懸掛黑旗的快艇,正利落地逼停一艘試圖強行出港的暹羅商船。
登船、交涉、扣船、拿人,整個過程乾脆利落,彰顯著絕對的掌控力。
“羅盤先生”轉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無規矩不成方圓。守規矩者,暢通無阻;破規矩者,便如此船。”
陳啟明心中凜然,麵上卻深以為然:“立威方能立信。卻不知,這規矩具體如何?費用幾成?”
“視貨值而定,十抽其二。購我令旗,持我航引,在這東南海麵,便可保無恙。”
“羅盤先生”抿了口茶,看似隨意地問道,“觀陳老板氣度沉穩,見識不凡,似是見過風浪之人。如今這南洋,單打獨鬥,終是勢單力薄。我家主人最喜結交四方豪傑,尤其看重如閣下這般,既有根基,又有膽識的朋友。”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些許,帶著一絲誘惑:“若能同心協力,何愁大事不成?這海上的規矩,未嘗不能由誌同道合者……共立。”
此言一出,招攬之意已昭然若揭,卻又比直白的利誘更顯高明。
陳啟明心知對方已在試探自己是否“值得”更深的合作,甚至可能對“金福號”的背景已有所察覺。
他故作沉吟,指尖輕叩桌麵,麵露難色:“閣下厚愛,陳某感激。共立規矩……此言著實令人心動。隻是,陳某家中尚有老小,此番南下雖有意開拓,然此等大事,關乎身家性命,實需時日與家人仔細參詳,不敢貿然決斷。”
他以“家人”為托詞,既留下了回旋餘地,也符合一個謹慎商人的身份。
“羅盤先生”凝視他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隨即笑道:“謹慎方能行得萬年船。理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