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那不是好奇,是厭惡;那不是玩笑,是鄙夷;那裡麵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惡意!
他也感受到了母親身體的劇烈顫抖,聽到了母親那變得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看到了母親臉上那瞬間消失的血色和強忍痛苦的扭曲表情!
這種來自外界的、赤裸裸的敵意,以及母親那無法保護他的、巨大的恐懼與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嚇得小臉煞白,烏黑的眼睛裡充滿了極度的驚恐和巨大的困惑。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不認識的人,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們,要唱這樣讓人害怕的歌?他做錯了什麼?母親做錯了什麼?
他像一隻受驚的小獸,猛地將頭埋進趙姬的頸窩,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兩隻小手死死攥住母親的頭發和衣領,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們回去!”趙姬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屈辱的顫抖,轉身就要往院裡退。
虎伢那群孩子見他們如此“懦弱”地退縮,更加得意起來。仿佛欺負這對孤弱的母子,能給他們帶來莫大的成就感。
“看!嚇跑了!”
“縮頭烏龜!小秦崽!”
“哈哈哈哈哈!”
嘲弄的笑聲更加響亮。甚至有孩子覺得光唱不過癮,從地上撿起小石子、土塊,朝著趙姬母子的背影扔了過來!
“噗!”“啪!”
雖然準頭欠佳,大多落在了他們腳邊身後的空地上,濺起小小的塵土,但有一塊稍大的土塊,擦著趙政的小腿飛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灰痕。
這突如其來的物理攻擊,讓趙政渾身一顫,埋得更深了。
“你們乾什麼!”老仆僖又驚又怒,再也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上前,用自己乾瘦的身軀擋在趙姬母子身後,揮舞著枯瘦的手臂,如同驅趕一群討厭的蒼蠅,聲音嘶啞地低吼:“滾開!都滾開!再胡鬨,告訴你們家大人去!”
他的威脅在群情激奮的孩童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孩子們見他隻是個老邁的仆人,更加肆無忌憚,一邊繼續唱著侮辱性的童謠,一邊嘻嘻哈哈地做著鬼臉,直到趙姬抱著趙政倉皇退入館舍,僖也緊隨其後,“哐當”一聲死死閂上了那扇破舊的院門,將外麵的陽光、空氣,連同那惡意的笑聲和侮辱,一並隔絕。
門外,孩童們覺得無趣,又哄鬨了一陣,便漸漸散去。
門內,趙姬抱著依舊在微微發抖的兒子,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湧而出,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那無聲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老仆僖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老眼裡充滿了渾濁的淚水和深沉的無力感。他張了張嘴,想安慰幾句,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任何語言,在如此赤裸的屈辱麵前,都顯得蒼白而虛偽。
小趙政從母親懷裡抬起頭,小臉上還掛著淚珠,那雙烏黑的眼睛裡,驚恐尚未完全褪去,但除了驚恐,似乎又多了一些彆的東西……一種冰冷的、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晦暗。他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趙姬臉上的淚水,奶聲奶氣,卻帶著一絲異樣的平靜:
“母親,不哭。”
趙姬看著兒子那過早懂事的神情,心中更是痛如刀絞,將他更緊地摟在懷裡。
這一次短暫的出門,如同在趙政幼小的心靈上,狠狠烙下了一個印記。那不僅僅是對外界惡意的恐懼,更是一種對“我們”與“他們”界限的、朦朧而疼痛的認知。他知道,自己和母親,與外麵那些人,是不同的。而這種不同,帶來的不是好奇,而是傷害。
陽光下的短暫溫暖,終究敵不過人心深處的凜冽寒冬。
而這屈辱的種子,已然埋下,隻待在未來那權力與仇恨交織的土壤中,萌發出何等驚人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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