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泛白,遠處傳來清潔工掃地的沙沙聲,還有早起小販的吆喝聲。
新的一天開始了,可阿英覺得,自己在這黑夜裡坐了很久很久。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鏡子前。鏡子裡的女孩頭發淩亂,衣服被扯得歪斜,臉上還帶著淚痕,但那雙眼睛裡,卻沒有了昨晚的怯懦,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
她知道,這裡不能再待下去了。楊亮就像一頭潛伏在暗處的狼,這次沒能得手,遲早還會再來。
而杜亞麗,就算醒著,又能護著她多久?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寄人籬下,不該相信所謂的“同學情分”。
她打開衣櫃,拿出自己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開始往裡麵裝東西,她把那把掉在地上的剪刀撿起來,重新塞回衣兜。在這個家,也隻有“剪刀”能給她安全感。
阿英背起帆布包,輕輕推開房門,像隻受驚的兔子,踮著腳尖穿過客廳。經過臥室門口時,她聽見裡麵傳來楊亮均勻的鼾聲,心裡一陣厭惡。
她沒有回頭,拉開大門,快步走進了清晨微涼的空氣裡。
街上已經有了不少行人,賣早點的攤位冒著熱氣,包子的香味混著豆漿的甜香飄過來。阿英卻覺得喉嚨發緊,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不知道該去哪裡,現在也隻有表姐的服裝店了,她憑著記憶往表姐的服裝店走去。
路過一個公交站台,廣告牌上的明星笑得燦爛。阿英停下腳步,看著廣告牌上那個光鮮亮麗的世界,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她摸了摸衣兜裡的剪刀,又摸了摸帆布包裡僅有的幾張鈔票,深吸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她不能在亞麗那裡,更不能讓楊亮那種人得逞。
遠處的公交車緩緩駛來,阿英咬了咬牙,隨著人群擠了上去。
到了表姐的服裝店時,大門緊閉,阿英的困意此時卻來了,她蜷縮在表姐大門口,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到了開門的時間,表姐手裡提著剛買的豆漿油條,嘴裡還哼著小曲兒,遠遠看見蜷縮在台階上的阿英時愣了愣,臉上的笑意淡了大半,她趕忙快步走過來:“阿英,阿英...你怎麼來得這麼早?臉色怎麼回事?”
阿英睡眼朦朧地站起身,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表姐,我……我有事跟你說。”
卷簾門緩緩升起,露出裡麵掛滿女裝的衣架。表姐把早點往收銀台上一放:“先進來再說,站門口像什麼樣。”她的語氣裡帶著慣常的和氣。
阿英跟著表姐走到試衣間旁的小隔間,這裡堆著折疊整齊的衣服,勉強能容下兩個人。表姐拉開塑料凳坐下,把豆漿拿給她:“先墊墊,是不是亞麗跟你鬨彆扭了?”
阿英沒接豆漿,眼淚先掉了下來。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昨晚那些恐懼像藤蔓纏在心上,此刻對著表姐,那點強撐的骨氣突然就塌了。
她哽咽著把楊亮勸酒,開鎖、撕扯衣服的事說了出來,說到最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說亞麗喝多了醒不了,說我喊破喉嚨也沒用……”
表姐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手裡的油條“啪”地掉在塑料袋裡。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抓住阿英的手:“這事……你沒跟亞麗說吧?”
阿英搖搖頭,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我出來的時候他們都還在睡覺。”
“沒說就好。”表姐鬆了口氣,語氣卻急起來。
“阿英,聽姐說,這事不能聲張。亞麗那脾氣你也知道,平時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她性子烈,要是讓她知道了,非跟楊亮拚命不可。他們倆要是散了,這個家就真完了。亞麗離了婚,帶著個孩子,以後日子怎麼過?”
阿英猛地抬頭,眼裡的淚還沒乾,卻多了層錯愕:“可他……他是要欺負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表姐拍著她的手背,聲音壓得更低,“楊亮就是喝多了犯渾,平時他對亞麗還是上心的,工資都交給她管。男人嘛,有時候朝三暮四,你彆往心裡去。”
她頓了頓,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鈔票塞進阿英手裡,“這點錢你先拿著,就當姐給你賠不是。再忍忍,等過段時間……”
“忍?”阿英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壓低,“表姐,他都開我的門鎖了!這怎麼忍?”
她想起昨晚抵在後背的牆壁,想起楊亮那雙發綠的眼睛,胃裡一陣翻湧,“我要是再住下去,遲早會被他……”
“那就先搬出來。”表姐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我在隔壁巷子租了個小單間,本來是放貨的,你先去住著。房租我也不收你的。”
她拉過阿英的手,把鈔票往她掌心按,“阿英,看在亞麗的麵子上,看在她那孩子份上,這事千萬不能說出去。她要是沒了這個家,真的活不成的。”
阿英看著掌心的鈔票,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那些錢的邊角還帶著表姐手心的溫度,卻燙得她想立刻扔掉。她原以為表姐會替她做主,至少會罵楊亮幾句,可對方眼裡隻有“家不能散”,好像她昨晚受的驚嚇,不過是件可以隨手抹去的灰塵。
“表姐,”阿英把錢推回去,聲音冷得像冰,“我不要你的錢。工作我也不乾了,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我走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強!”表姐急了,把錢又塞回來,“你走了去哪?身上帶多少錢?城裡不是鄉下,沒個落腳地寸步難行!”
她歎了口氣,語氣軟下來,“姐知道你委屈,可做人得顧全大局。楊亮是渾蛋,可亞麗是無辜的啊。你就當可憐可憐她,行不行?”
阿英望著隔間外掛著的連衣裙,那些蕾絲和亮片在晨光裡閃著虛浮的光。她突然想起昨天表姐拉著她的手說“都是自家人”,原來這“自家人”的分量,從來都分著遠近。
“我不告訴亞麗。”阿英拿起帆布包,轉身要走,“但這工作,我確實不能乾了。”
表姐在她身後跺腳:“你這是要逼死我嗎?亞麗昨天還跟我說,讓我多照顧你……”
阿英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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