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烏黑手杖的頂端,在林嘯天顫抖的掌心硌出深深的白痕。
心頭血。
這三個字,比世間任何刀刃都鋒利,直接捅進了他的心窩子。
那不是普通的血。
那是維係一個修行者根本的命元。
一滴,就足以讓一個天才淪為庸人,讓百年苦修付諸東流。
林默的臉“唰”地一下白了,比牆上貼的喪事用紙還要慘淡。
他下意識捂住胸口,隻覺得那裡傳來一陣冰冷的抽痛,仿佛已經被一柄無形的刀尖抵住。
“先生……”
林嘯天嘴唇哆嗦,聲音乾澀,像是兩塊粗糲的石頭在摩擦。
“默兒他……他是我林家這一代最有希望的孩子,這心頭血……能不能……換個東西?”
他幾乎是在乞求。
薑白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自顧自地用一塊乾淨的麻布擦拭著指縫,動作不急不緩,仿佛在打磨一件心愛的玉器。
“換?”
他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冰冷。
“我這是紮紙鋪,不是菜市場,沒有討價還價的規矩。”
薑白抬起頭,目光在林家祖孫二人身上掃過。
那眼神讓兩人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裡裡外外的成色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做活,講究個‘對症’。”
“你們家老祖宗的病根,不在香爐,在百年前。”
薑白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了點林嘯天。
“那枚銅錢,是你林家紮根的‘錨’。”
“定的是魂魄的‘位’。”
“沒了它,先祖便是無根的浮萍。”
他又指向那虛無的、被砍掉的老槐樹方向。
“那截樹根,是當年那樁憾事怨氣的‘核’。”
“鎖的是百年不散的‘病’。”
“找不到它,就是刮了肉,也去不掉深入骨髓的毒。”
最後,他的手指,落在了臉色煞白的林默身上。
“這滴血,是連接你們祖孫三代的‘線’。”
“牽的是血脈的‘引’。”
薑白的聲音陡然一沉,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家祖孫的心頭。
“缺了這根血脈牽引的線,我這把刀,怎麼順著杆子,伸到百年前去給你們家老祖宗刮骨療毒?”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那方“山河印”,在手裡輕輕拋了拋,語氣裡帶上了一絲譏誚。
“還是說,你們林家如今的子孫,連這點為祖宗續命的血性,都拿不出來了?”
這番話,沒有半句玄奧的術語。
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將整個病症的來龍去脈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嘯天徹底呆住了。
他請過的高人,哪個不是搖頭晃腦,滿口陰陽五行、氣運風水?
可沒有一個人,能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如此透徹!
什麼叫手藝?
這就叫手藝!
一旁的劉根端著碗,粥已經喝完了,可他感覺自己比沒喝之前更暈了。
老板這是要跨越時間,去做一場百年前的手術!
而手術刀的引線,就是這位林家少爺的心頭血!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默,心裡直犯嘀咕,這小夥子長得挺帥,可惜了,今天要大出血。
林默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
薑白的話,像一道驚雷,在他腦海裡炸響。
恐懼依舊在,但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壓倒了恐懼。
是羞愧,也是明悟。
是啊,祖靈都要散了,林家都要塌了,他還在計較自己的一點修為,一點前程?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最後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