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已定，李鐵柱立刻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他不再滿足於守著自己的攤位，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鄉鎮。
第一步是準備“彈藥”。他和王亞茹從最新一批廣州貨裡，精心挑選了幾款最具代表性、仿貨最難跟上的樣品——一條版型極佳的微喇牛仔褲，一件質感垂順的條紋襯衫，還有那條酒紅色的收腰連衣裙。
“這些款，料子和做工都經得起比。”王亞茹仔細地將每件樣品熨燙平整，眼神裡帶著期許，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李鐵柱則咬牙動用了一大筆流動資金，托關係從縣運輸隊弄來了一輛半舊的“幸福250”摩托車。這鐵家夥喝油厲害，但能載著他和樣品，深入那些不通班車的鄉鎮。
第一次出發，他選擇了離縣城三十裡地的柳林鎮。聽說那裡最近自發形成了一個不小的集市。
天不亮他就出發了，初冬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摩托車轟鳴著，載著他和那包承載著希望的樣品，駛向未知。
到了柳林鎮集市，果然熱鬨。賣農產品的、賣日雜的、還有幾個賣成衣的攤位夾雜其中。李鐵柱停好車，沒有像其他攤主那樣急著擺開，而是先背著樣品包，在集市裡轉了一圈，仔細觀察。
他發現，那幾個賣衣服的攤子，貨品要麼是縣城百貨大樓的積壓款，要麼就是粗糙的仿貨，款式老舊，價格卻不低。攤主大多是無精打采的中年人。
他選定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麵善、攤位也相對乾淨的中年漢子，走上前，臉上堆起笑：“大哥，忙著呢？”
那漢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有事？”
李鐵柱打開樣品包，拿出那條牛仔褲，遞過去：“大哥，您看看這褲子，廣州來的最新款，版型好，料子紮實。”
漢子接過褲子，隨意捏了捏，又瞥了眼李鐵柱：“咋？你想賣給我？我這兒有貨。”
“不是賣給您。”李鐵柱湊近些，壓低聲音，“我是想跟您合作。您看，我這貨，比您攤上的怎麼樣？”
漢子這才仔細看了看褲子的做工和麵料，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又布滿懷疑：“好是挺好，可你這價，肯定不便宜吧？我們這小本買賣，折騰不起。”
“您先彆問價。”李鐵柱早有準備，又拿出那件條紋襯衫，“您再摸摸這個。大哥，我不讓您壓本錢。這樣，這褲子和襯衫，我放您這兒，您按我定的價試著賣賣看！賣掉了，賺的差價歸您，本錢還我就行！賣不掉，貨我原樣拿回去，您一分錢不虧！”
這是他琢磨出的“代銷”策略，最大限度降低下遊小販的風險，也是他來自後世的“零風險合作”思維的體現。
漢子愣住了，顯然從未遇到過這種模式。他狐疑地打量著李鐵柱：“天下還有這等好事？你小子……不會是騙子吧？”
李鐵柱不氣不惱，掏出自己的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複印件這是他特意準備的）：“大哥，您看，我是縣城‘麗人服飾’的，有執照，正規經營。就是想把生意做大點，找幾個靠譜的合作夥伴。”
營業執照上鮮紅的印章，增加了幾分可信度。漢子將信將疑地接過樣品，猶豫了半天，才勉強答應：“行吧……就……就試試。可說好了，賣不掉你得拿走！”
“一言為定！”李鐵柱心中稍定，留下了樣品和寫好的建議零售價。
然而，接下來的遭遇就沒那麼順利了。
第二個攤主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聽明來意後，直接把樣品扔回給他，嗤笑道：“滾蛋！老子賣啥貨用你教？誰知道你這玩意兒是不是偷來的！”
第三個攤主是個精明的老太太，拿著衣服看了又看，卻把價格壓到了李鐵柱的進貨價以下：“小夥子，你這價太高了！便宜點，我都要了！”
李鐵柱耐心解釋成本和品質，老太太卻隻是撇嘴搖頭。
一整天下來，他跑遍了柳林鎮集市所有賣衣服的攤子，磨破了嘴皮子，遭受了無數白眼、質疑和嘲諷。最終，也隻談成了最初那一家，還有另一個看著樣品質量確實心動、願意少量拿點貨試試的年輕攤主。
拖著疲憊的身軀，頂著凜冽的寒風騎摩托返回縣城時，李鐵柱的心情是沉重的。現實的困難，遠比他想象的要多。鄉鎮市場的閉塞、保守和對他這個“外來者”本能的不信任，像一堵厚厚的牆。
晚上，回到攤位，王亞茹看著他被風吹得乾裂的嘴唇和眉宇間的倦色，什麼都沒問，默默遞上一碗一直溫在爐子上的熱粥。
李鐵柱喝了一口，暖流順著喉嚨滑下，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容易。……就談成了兩家，還是代銷。”
王亞茹在他對麵坐下，輕聲說：“兩家也是好的開始。凡事開頭難。”
她拿出賬本，仔細記錄了今天支出的油費和餐費，然後看著李鐵柱：“明天還去嗎？”
“去！”李鐵柱沒有任何猶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換個鎮子！我就不信，這麼好的貨，找不到識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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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去了更遠的紅旗鎮。這一次，他調整了策略。不再挨個攤位漫無目的地推銷，而是先觀察，挑選那些攤位乾淨、貨品相對整齊、攤主看起來比較靈活的作為主攻目標。
並且，他不再僅僅強調“廣州貨”、“新款”，而是更具體地描述麵料優勢、穿著效果，甚至結合王亞茹平時在攤位上的銷售話術，教對方如何向顧客介紹。
“您看這襯衫，領子挺括，穿起來顯精神，配這條褲子，年輕人最喜歡。”
“這裙子腰身收得好，顯瘦，顏色也正，不比縣城百貨大樓的差。”
他的專業和耐心，漸漸打動了一些人。
在紅旗鎮，他成功發展了兩個願意現款拿貨雖然量很小）的代理。其中一個姓趙的年輕攤主，拿著那條牛仔褲反複看，眼裡放光：“李哥，你這貨確實好！我先拿五條試試！要是好賣，我以後就認你這兒了！”
當李鐵柱揣著那幾張皺巴巴、卻意義非凡的貨款回到縣城時，天色已晚。雖然金額不大，但這意味著，他的批發之路，終於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王亞茹看著他雖然疲憊卻熠熠生輝的眼睛，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她知道，這個男人認定的路，哪怕布滿荊棘，他也一定會趟過去。
“今天，順利嗎？”她輕聲問，接過他脫下的沾滿塵土的外套。
“嗯！”李鐵柱重重點頭，從懷裡掏出那幾張票子，像捧著什麼珍寶，“紅旗鎮的老趙，直接現款拿了五條褲子！”
小小的攤位裡，燈火溫暖。首次批發的嘗試，艱難重重，卻也讓他們看到了突破零售困局的希望，以及彼此支撐、共同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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