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組的白板變得愈發擁擠。
韋乜芳、徐陽、馬朝南的照片並排貼著，旁邊是他們各自的《罪行錄》摘錄，以及現場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
三條被強行“禁言”的生命，用他們凝固的恐懼和痛苦，無聲地訴說著凶手的偏執與殘忍。
在林靜的犯罪心理側寫和蘇棠對凶手“儀式美學”分析的指導下，結合老王那邊提供的技術線索指向可能與“生日殺手”存在微弱技術關聯），團隊調整了偵查方向。
他們不再僅僅海量排查社會關係，而是集中精力，對三名受害者《罪行錄》中提及的、以及通過其網絡活動分析出的、具有類似“長舌”特質且可能造成過嚴重傷害後果的人，進行交叉比對和風險評估。
幾天不眠不休的數據分析和研判會後，一份沉甸甸的“潛在高危目標”名單被整理出來。
名單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曾在現實或網絡中，以語言為武器，對他人造成過可見的傷害。
其中一個名字，引起了陸珩的特彆注意——盧森槐。
盧森槐，五十八歲，退休中學教師。
七年前，他曾因在小區和親友間散布關於鄰居女兒“生活不檢點、與有婦之夫有染”的謠言，導致該女孩不堪壓力，服用安眠藥自殺未遂，但造成了嚴重的神經係統損傷，家庭也因此破碎。
此事當時鬨得很大，盧森槐被女孩家屬告上法庭，最終被判賠償並公開道歉。
之後他便仿佛銷聲匿跡，深居簡出，與過往的人際關係幾乎全部切斷。
“這個盧森槐，”陳默指著資料說，“他的‘罪行’在《罪行錄》的評判體係裡，絕對夠格。”
“而且他退休前是生物老師，具備一定的解剖和化學知識基礎，雖然和凶手的頂尖技術水平有差距，但不能完全排除…嗯，模仿或者自我演化的可能？”
他說得有些猶豫，畢竟盧森槐的年齡和已知的技能，與側寫存在不小出入。
林靜看著盧森槐近期的社區走訪記錄幾乎無人見過他），以及他當年在法庭上懺悔的照片，沉吟道：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心理狀態。根據記錄，他當年的懺悔非常深刻，事件後幾乎與社會隔絕，這是一種強烈的自我放逐和懲罰。從‘私刑者’的心理來看，他既可能是執行者，也可能…因為內心的負罪感，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完美受害者’。”
陸珩盯著盧森槐那張帶著厚重眼鏡、顯得憔悴而蒼老的照片，做出了決定：
“把他列入重點保護監控名單。陳默，你帶一組人，24小時輪班，盯住他的住處。我和蘇棠，親自去和他談一次。”
盧森槐住在城北一個老舊小區的一樓，帶一個小院。
院子裡的花草缺乏打理，顯得有些雜亂荒蕪。
接到警方電話後，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平靜地表示會在家等候。
陸珩和蘇棠到達時，盧森槐已經打開了房門。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夾克，身形佝僂，比照片上更顯蒼老。
屋內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空氣中有一股舊書和灰塵的味道。
麵對陸珩的詢問，盧森槐表現得異常配合，甚至可說是…主動。
他沒有絲毫隱瞞，詳細複述了七年前那場謠言的起因僅僅因為看到女孩晚歸時從一輛豪車上下來）、傳播過程以及造成的可怕後果。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但握著水杯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那是我的罪，”
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向陸珩，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悔恨，
“我毀了一個女孩，一個家。我每一天都在後悔…有時候我想，如果當時死的那個是我，或許才是公平的。”
他甚至主動提供了幾個當年同樣知曉此事、可能對他心懷怨恨的人名，儘管那些人早已不在海都市。
“警察同誌，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找我。”
盧森槐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那個‘禁言殺手’…是吧？我也看到新聞了。如果…如果他要找上我，我…我或許真的罪有應得。”
他的配合，他的坦然，他那近乎認命的態度，與名單上其他或驚慌失措、或憤怒反駁、或矢口否認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陸珩不動聲色地記錄著，蘇棠則安靜地觀察著盧森槐的微表情和這個家的每一個細節。
她注意到，客廳的書架上，除了幾本舊教材，還擺放著一些關於哲學、宗教和生命意義的書籍。
詢問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盧森槐始終保持著這種低沉而配合的態度。
離開時，他甚至對陸珩和蘇棠微微鞠了一躬：“辛苦你們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回到車上，陳默通過對講機彙報：“陸隊，外圍監控已就位，暫時沒發現異常。盧森槐回家後一直很安靜。”
陳默放下對講機，忍不住對陸珩說：
“陸隊，他這個態度…也太配合了吧？感覺他好像…好像已經認命了，覺得我們保護不了他，在跟我們交代遺言一樣。”年輕人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和一絲不安。
陸珩沒有立刻發動汽車，他透過車窗，看著盧森槐家那扇緊閉的、油漆剝落的舊門，目光深沉。
夕陽的餘暉給老舊的樓體鍍上了一層暗金色的光暈，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也許不是恐懼，陳默。”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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