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午後的陽光,透過“幸福裡”小區茂密的香樟樹葉,在樓棟間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
三單元的樓道裡安靜而尋常,彌漫著老舊樓宇特有的、混合了灰塵和各家飯菜氣息的味道。
陸珩和陳默站在302室的門前,按響了門鈴。
他們沒有穿製服,隻著便裝,以“跟進社區老年人信息登記,順便了解鄰裡情況”的名義進行走訪。
門很快被打開。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的老人。
他大約六十多歲,身材清瘦,穿著熨燙平整的淺灰色poo衫和深色長褲,整個人透著一股舊式知識分子的整潔與儒雅。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而略顯疑惑的笑容。
“你們是?”他的聲音平穩,帶著老年人特有的些許沙啞,但中氣十足。
“孫厄辛老師是嗎?”
陳默上前一步,出示了證件,臉上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努力顯得老成的嚴肅,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姓陳。這位是我的同事,姓陸。關於您鄰居程標銘家的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些情況,做個常規走訪。”
孫厄辛臉上的驚訝神色表現得十分自然,他微微睜大眼睛,側身讓開通道:
“哦,是警察同誌啊,快請進,請進。程工家的事……唉,真是太不幸了,聽說的時候,我這心裡難受了好幾天。”
他一邊引著兩人進屋,一邊不住地歎息搖頭,語氣充滿了真誠的惋惜。
陸珩和陳默走進屋內。
孫厄辛的家如同他本人一樣,收拾得異常整潔,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地板光可鑒人,家具擺放規整,所有的物品都待在它們應該待的位置上,透著一股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書卷氣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樟木或者某種陳舊香料的味道。
客廳靠牆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書架,裡麵塞滿了書籍。
陸珩目光掃過,大部分是《教育學原理》、《兒童心理學》、《青少年行為塑造》、《中外教育史》等教育類專業書籍,其中不少書的書脊已經磨損,顯然被經常翻閱。
旁邊還夾雜著一些《人格心理學》、《行為主義》之類的心理學讀物,以及幾本厚厚的、皮革封麵的精裝古籍,書名看不太清。
“孫老師家裡書真多。”陳默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退休了,沒什麼事,就看看書,打發時間。”
孫厄辛請他們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腰背挺得筆直,雙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姿態無可挑剔。
他主動去倒了三杯溫水,放在他們麵前的茶幾上,杯墊擺放得端正無比。
“孫老師,您和程工程師一家熟悉嗎?”陸珩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
孫厄辛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
“算是認識吧,樓上樓下的鄰居,見麵會打個招呼。程工和他愛人都是文化人,很有修養。他們家那兩個孩子,以前看著也挺乖巧的,很有……規矩。”
他再次提到了這個詞,語氣自然,仿佛隻是隨口一說。
“規矩?”陸珩重複了一遍,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孫厄辛臉上。
“是啊,”
孫厄辛似乎找到了話題,語氣變得稍微活絡了一些,
“現在很多孩子,被家裡慣得沒樣,公共場合大聲喧嘩、追逐打鬨,一點規矩都不懂。程工家的孩子就不一樣,見人會問好,走路說話都穩穩當當的,像個小大人。這說明家教好啊。”
他話語裡流露出對“規矩”的推崇,以及對當下教育方式隱隱的不滿。
他侃侃而談,從“玉不琢,不成器”的古訓,談到“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重要性,又延伸到他對現代教育過於“放縱”、“缺乏約束”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