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給山裡的孤魂野鬼的,鬼婆注意到我的視線,他們餓了會鬨騰。她往火塘裡添了根柴,火光映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曉得虎子在哪?
我點點頭,心跳如鼓。
鬼婆從懷裡摸出三枚銅錢,在我麵前晃了晃:靠這個,也不全靠這個。她突然湊近,我聞到她身上有股陳年的藥味,我能看見,小子。看見那些不該看見的東西。
你...你能看見鬼?我聲音發抖。
有時候是鬼,有時候是彆的。鬼婆把銅錢往地上一拋,它們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虎子娘來的時候,銅錢全是陰麵。我就知道那孩子已經不在陽間了。
她撿起銅錢,又拋了一次:然後我閉上眼睛,看見一個胖小子在水裡掙紮。水是黃的,臭的,上麵漂著屎尿...那地方很近,就在他自己家裡。
我胃裡一陣翻騰,想起虎子腫脹發白的屍體被從糞坑裡撈出來的樣子。
為什麼...為什麼彆人找不到他?我小聲問。
鬼婆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因為人們隻願意看他們想看的,小子。她冷笑一聲,你以為虎子是第一個掉進糞坑的孩子嗎?
我渾身一顫:還...還有彆人?
鬼婆沒有直接回答。她起身走到洞壁前,從一個小木盒裡取出一張發黃的照片,遞給我看。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穿著七八十年代的衣服,懷裡抱著個兩三歲的男孩。
這是...
我,和我兒子。鬼婆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震驚地看著照片上清秀的女子,再看看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怎麼也無法將兩者聯係起來。
那年小寶四歲,鬼婆撫摸著照片,眼神渙散,也是玩捉迷藏...也是掉進了糞坑...
我倒吸一口冷氣。
那時候的糞坑更深,上麵蓋的木板更薄。鬼婆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找了兩天才找到他...從那以後,我就看得見那些東西了...死去的孩子們...他們總在糞坑附近徘徊...
洞外突然刮起一陣風,吹得洞口掛的骨頭相互碰撞,發出詭異的響聲。我後背發涼,仿佛有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們。
虎子...虎子現在在哪?我鼓起勇氣問。
鬼婆收起照片,表情又恢複了那種瘋癲的淡漠:該去哪去哪了。不過他還會回來一陣子...剛死的魂都這樣,舍不得走。
她突然盯著我身後,眼睛微微睜大:哦?你已經來了?
我猛地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但那一刻,我分明感覺到一股冷風拂過我的後頸,像是有人輕輕摸了我一下。
回去吧,小子。鬼婆揮揮手,天快黑了,山裡的東西該出來了。
我逃也似的衝出窯洞,一路狂奔下山,好幾次差點摔倒。跑到村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暮色中的北山,隱約覺得半山腰的窯洞前站著兩個人影——一個佝僂,一個矮胖。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虎子。這次他站在我家院子裡,渾身濕漉漉的,但看起來沒那麼可怕了。他衝我笑了笑,揮揮手,然後轉身走向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處,漸漸消失了。
第二天,村裡人發現虎子家的旱廁被填平了。虎子娘瘋了似的鏟土,一邊鏟一邊哭,誰也攔不住。後來其他人家也開始檢查自家的旱廁,加固的加固,填平的填平。
至於鬼婆,我再也沒敢去找她。但有時候,當我路過村口望向北山時,會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半山腰晃動,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
而每當夏夜的風吹過,帶來若有若無的臭味時,我總會想起鬼婆那句話:你以為虎子是第一個掉進糞坑的孩子嗎?
這個疑問,連同那張發黃照片上母子倆的笑容,成了我童年最深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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