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6月26日，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混合著香水、雪茄和雄性荷爾蒙的複雜氣味。選秀大會這地方，說白了就是個大型人才拍賣市場，隻不過這裡拍賣的是活生生的、能跑能跳的年輕肉體。
李特坐在綠色房間裡，一身定製的深色西裝，襯得他206公分的身材更加挺拔。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卻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房間裡冷氣開得足，但他手心有點冒汗。
“放輕鬆點，“他爹李建國坐在旁邊，推了推眼鏡，“根據我建立的選秀模型，你的預測順位在第八到第十二之間，誤差不超過百分之五。“
“爸，你這套數據模型能算出我現在想上廁所嗎？“李特扯了扯領帶。
李建國認真思考了一下：“從生理學角度，這屬於應激性反應......“
話沒說完就被李特打斷了：“我就開個玩笑。“
電視屏幕上，斯特恩老爺子已經站在講台後麵，戴著那副標誌性的眼鏡，臉上掛著政客式的微笑。
“iththefirstpickintect...”斯特恩頓了頓，念出了那個早已不是秘密的名字，“dayao，froshanghai，china!”
“籲——！”
休斯頓火箭用狀元簽毫不猶豫地摘走了大姚，紐約年複一年的倒彩聲，這都沒什麼懸念。芝加哥公牛在第二順位選了傑威廉姆斯，探花簽的勇士帶走了邁克鄧利維。
選秀按部就班地進行，李特的名字卻遲遲沒有被叫到。綠色房間裡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幾個原本預測順位比他低的球員都陸續上台戴帽子去了。
“第十順位了，“李特低聲說，“邁阿密選了卡隆巴特勒。“
他感覺自己後背的襯衫已經濕了一片。這感覺比打ncaa決賽最後時刻罰球還要折磨人。
印第安納步行者隊的籃球運營總裁，唐尼·沃爾什，這會兒正貓在劇場二樓那間悶熱的作戰室裡，盯著牆上那麵大屏幕，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屏幕上，espn正在直播，分析師們唾沫橫飛地預測著前幾順位。沃爾什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兒。他腦子裡轉悠的，是那個在印第安納大學看了一年多，越看越心癢的東方小子——李特。
“洛杉磯那個鐵公雞，還是咬死不鬆口？”沃爾什沒回頭，問他的助理。
“不鬆口。他們手握第12順位，知道我們想要李特，鐵了心要敲我們一筆。”助理的聲音透著無奈，“他們想要我們明年的首輪簽，無保護。”
沃爾什啐了一口，低聲罵了句家鄉俚語。“貪婪的混蛋。”他清楚，李特這種尺寸、防守意識和那與眾不同的籃球智商，絕對掉不出首輪中段。不少球隊的球探報告都對這小子評價不低，雖說對他那亞洲背景和所謂的“學霸”身份還有點猶疑，但那身體天賦是實打實的。一旦前麵有哪個球隊腦子一熱，或者就想賭一把潛力，李特隨時可能被截胡。步行者自己那個首輪14的簽位，根本不保險。
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爬，像鈍刀子割肉。前麵幾個順位沒啥懸念，大姚狀元，傑伊威廉姆斯榜眼，一個個名字被叫響，一個個年輕人如釋重負地戴上帽子上台，和總裁握手，接受媒體的狂轟濫炸。
沃爾什看著屏幕裡李特那張幾乎沒啥表情變化的臉，又想起ncaa決賽最後時刻，這小子那記冷靜得不像話的絕殺，以及賽後麵對媒體時，那股子超越年齡的沉穩勁兒。這不是個普通的毛頭小子，他心裡有團火，外麵卻罩著層冰。這種球員，正是步行者需要的，強硬，聰明，關鍵時刻靠得住。
“媽的，不能再等了。”沃爾什猛地站起身，抓過桌上的加密電話，手指飛快地撥了個號碼，不是打給底特律，而是直接撥給了擁有第11順位的球隊——華盛頓。
“喂，”沃爾什換上了談判專用的、帶著點印第安納州特有拖腔的調調，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聊周末釣魚，“是我，唐尼。咱們聊聊那個11號簽怎麼樣？我知道你們對那個大個子感興趣……對，我這邊可以出我們今年的首輪第14順位），加上明年一個受嚴密保護的首輪，還有那個從達拉斯換來的次輪……沒錯，就為了那個中國小子，李特。我覺得他適合我們，回家鄉打球嘛，故事多好聽……”
劇場裡，李特聽著一個個名字念過，身邊的空椅子漸漸被填滿。他能感覺到後台區域那種暗流湧動的緊張，各隊工作人員行色匆匆，壓低聲音講著電話。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此刻就是這些電話線裡飛來飛去的籌碼之一。
他微微眯起眼，視線掃過二樓那些被玻璃隔開的作戰室窗口。他知道步行者隊的房間就在其中一扇後麵。雷吉·米勒賽季結束後來看過他訓練，話裡話外透露過欣賞。印第安納，布盧明頓……那裡有他熟悉的球館，熟悉的籃球文化。從理性角度看，那是個不錯的去處，有贏球傳統，有防守根基，也有他熟悉的一切。
但nba從來不是個講情分的地方，它隻講利益和算計。
李建國看了眼來電顯示，眉毛輕輕一挑：“是我在步行者隊數據分析部門的老同學。“
他接起電話，嗯了幾聲，然後掛斷，轉頭看向兒子：“有意思。步行者正在談交易，向上交易。“
李特愣住了：“為了我？“
“概率很大。“李建國又開始他那套數據分析，“考慮到步行者目前陣容的短板，他們需要一個能在二、三號位提供即時防守的球員，而且......“
剛說完，李建國口袋裡那個手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掏出來，快速瞥了一眼。
隻有簡短的幾個字：
“交易完成。”
李特看見後輕輕吸了口氣，又把那口氣緩緩地、不動聲色地吐了出來。看著他父親將手機塞回口袋後，重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隻是這次，指節那抹用力過度的白色，悄然褪去了。
劇場裡的喧囂，斯特恩通過麥克風傳出的清晰字句……這一切仿佛瞬間被推遠，隔著一層透明的薄膜。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正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從幕後緩緩推向台前。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像一杆蓄勢待槍，等待著屬於他的那顆子彈，被填進槍膛。
真正的風暴，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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