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吞噬著身後的一切。清道夫那充滿電子雜音的憤怒咆哮和沉重的追擊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在每一個逃亡者的神經末梢。陳默衝在最前麵，破損的匕首握在手中，僅存的半盒熒光粉被他不斷撒向身後，在絕對的黑暗中留下轉瞬即逝的慘綠路標，防止有人掉隊或迷失方向。
“快！再快一點！”疤哥聲嘶力竭地催促著落在後麵的人，他攙扶著那個咳嗽不止的塵肺病人，自己的腳步也因恐懼和疲憊而踉蹌。
這條未知的隧道比來時那條更加破敗、複雜。地麵布滿了塌陷的坑洞和暴露的電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臭氧味和某種化學溶劑的刺鼻氣味，顯然曾經是舊時代重要的能源或運輸通道，如今已徹底廢棄。隧道兩側不時出現岔路，深不見底，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器，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陳默沒有時間猶豫，隻能憑借直覺和對氣流最細微的感知，選擇那些相對開闊、有空氣流動的主乾道亡命奔逃。每一次拐彎，都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踏入更深的死地。
身後的追擊聲時而逼近，時而因複雜的岔路暫時拉開距離，但從未真正消失。那些冰冷的機械獵手，似乎擁有某種不依不饒的追蹤邏輯。
不知跑了多久，體力透支到了極限。猴子和另一個幸存者幾乎是在拖著腿前進，疤哥那邊更是岌岌可危，病人的咳嗽聲越來越微弱。
就在絕望再次如同冰水般蔓延時，陳默猛地停下了腳步。
“聽……”他壓低聲音，示意所有人屏息。
隧道前方，隱隱約約傳來了一種不同於機械噪音的聲響——那是某種沉悶的、有規律的金屬敲擊聲！咚……咚……咚……如同巨錘在鍛打鐵砧！
伴隨著敲擊聲，還有隱約的人聲喧嘩、以及……一種相對穩定、不那麼病態的燈光！
前方有光！有人！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間重燃！連幾乎虛脫的猴子眼中都迸發出了光彩。
“是……是鐵砧鎮嗎？”疤哥喘著粗氣，臉上混合著希望與難以置信。
“過去看看！”陳默當機立斷。無論如何，有人的地方就意味著可能的庇護和喘息之機，總好過在黑暗中被機械怪物追殺。
他們加快腳步，向著聲音和光源的方向奔去。隧道逐漸變得寬闊，地麵也被清理得相對平整。兩側開始出現一些簡陋的警示牌和鐵絲網，上麵掛著空罐頭盒製成的鈴鐺——顯然是人為設置的警戒裝置。
終於，隧道到了儘頭。前方被一堵巨大的、由廢棄車輛、混凝土塊和粗大鋼梁焊接而成的厚重壁壘徹底封死。壁壘高達近十米，頂部設有帶刺的鐵絲網和了望塔的輪廓。一扇看起來極其沉重、需要機械動力才能開啟的金屬大門緊閉著。
那規律的金屬敲擊聲和喧鬨的人聲，正是從壁壘之後傳來。壁壘上方，幾盞探照燈來回掃視著隧道入口，燈光刺破了長久以來的黑暗。
“站住！什麼人？！”壁壘上方傳來一聲厲喝，伴隨著拉槍栓的清脆聲響。幾個手持武器、穿著統一破爛製服的身影出現在了望塔和壁壘頂端，槍口對準了隧道口這夥狼狽不堪的不速之客。
陳默停下腳步，再次舉起雙手。疤哥也趕緊示意手下放下簡陋的“武器”。
“逃難者！”疤哥用儘力氣喊道，“從東邊廢墟和地下逃出來的！後麵有清道夫在追我們！求你們開門！讓我們進去！”
“逃難者？”壁壘上的人語氣充滿了懷疑，“證明你們的身份！鐵砧鎮不接收來曆不明的人！”
“我們隻是想在怪物追來前躲一躲！我們可以付‘稅’！我們有情報！”疤哥急忙喊道，同時示意陳默拿出那個剩下的肉罐頭。
陳默將罐頭舉起。壁壘上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他們。
就在這時——
咚！咚！咚！
身後隧道深處，那令人心悸的、沉重的機械腳步聲再次清晰地傳來！而且越來越近！清道夫追上來了！
“它們來了！快開門啊！”猴子驚恐地大叫。
壁壘上的人也顯然聽到了動靜，一陣騷動。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探出頭，快速喊道：“把你們的武器都扔到前麵！所有人抱頭蹲下！快！”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陳默率先將匕首扔到遠處，抱頭蹲下。疤哥等人也趕緊照做。
沉重的金屬大門內部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聲，緩緩向內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快進來！一個一個進！”裡麵的守衛吼道。
陳默第一個衝了進去，疤哥等人相互攙扶著，連滾爬爬地擠進了大門。
就在最後一個人跌入大門內的瞬間——
咻！一道熾熱的能量光束擦著關閉的門縫射入，打在內部的混凝土地麵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坑洞！
轟隆！沉重的金屬大門徹底合攏，門栓落下，將外麵的黑暗和追擊者徹底隔絕。
短暫的死寂後，是劫後餘生般的劇烈喘息和壓抑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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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緩緩站起身，打量著門後的世界。
這裡像是一個依托隧道入口擴建而成的甕城，麵積不大，燈火通明。牆壁上掛著更多的探照燈，架著重機槍和火箭筒。幾十個全副武裝、神情冷漠的守衛分散在四周，槍口雖然放低，但警惕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們這些新來者。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汗水、劣質煙草和……熟肉的味道。與“微光”避難所的絕望壓抑不同，這裡充滿了某種粗糲而緊張的秩序感。
一個穿著相對整潔的皮質外套、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眼神精明的男人走上前來，他是這裡的頭目。他先是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疤哥等人，最後目光落在雖然狼狽卻異常冷靜的陳默身上。
“我是鐵砧鎮外圍哨所的負責人，你可以叫我‘鐵顎’。”男人聲音沙啞，帶著公事公辦的腔調，“按照規矩，所有新來者需要隔離審查24小時，上交所有隨身武器和值錢物品作為‘入境稅’，然後根據你們的技能和價值，由鎮長決定是否允許你們永久居留，或者分配勞役。”
他指了指旁邊一個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區域，“現在，進去。會有醫生來檢查你們有沒有被感染或者攜帶寄生蟲。彆耍花樣，在這裡，秩序就是一切。”
隔離籠？上交一切？勞役？
疤哥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們沒想到，所謂的“安全之地”，規矩如此嚴苛。
陳默沉默地看著那個被稱為“鐵顎”的男人，又看了看周圍那些荷槍實彈、麵無表情的守衛。這個鐵砧鎮，似乎並非簡單的避難所，而是一個有著嚴格等級和規則的……微型王國。
身後的威脅暫時解除，但前方的路，似乎依舊布滿了荊棘。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個作為“稅”交出去的肉罐頭，又看了看隔離籠那冰冷的鐵柵欄。
新的囚籠，以“安全”為名。而這一次，他需要麵對的，可能不再是怪物，而是更加複雜難測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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