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風鈴輕響，赫連軒獨坐書房，手中握著一支朱筆，卻遲遲未落。案上軍報都被他翻了三遍，也沒看出啥新花樣。他的思緒早已飄遠，昨夜南宮璃那番話如鐘聲回蕩，震得他心神不寧。
“女子亦可參政理軍。”
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換一條路走走，可他知道，這一步踏出，便是踩在刀尖上跳舞。
窗外傳來侍衛換崗的腳步聲，靴底踏碎青石上的薄霜，發出細碎的裂響。赫連軒緩緩抬頭，目光落在書架深處一個塵封已久的木匣上。那是他幼時父親留下的舊物，裡麵藏著許多關於前朝女將的密檔——那些被史官一筆帶過的巾幗英豪，如今隻存於泛黃紙頁之間。
他站起身，穩穩當當走過去，伸手把木匣蓋子推開，一股淡淡的檀香混著陳年墨氣撲麵而來。最上方是一卷《北疆戰錄》，封麵一角印著一枚模糊的印章，正是某世家的暗記。他記得父親曾說過：“當年若非幾位女將死守邊關，盛元江山早被蠻族踏破。可惜……她們的名字，連碑文都不配刻。”
赫連軒手指收緊，骨節微白。他忽然想起小時候隨父出征，在營中見過一位女醫官。那時他高燒昏迷，是她一針一藥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戰後論功時，那位女醫官卻被調離前線，說是“女子不宜居要職”。後來聽說她鬱鬱而終，葬於亂墳崗，連個墓碑都沒有。
“難道我赫連軒，也要做這樣的人？”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
門外傳來輕微的叩門聲，“世子，早朝時辰快到了。”
赫連軒收回思緒，合上木匣，轉身大步走向門口。他今日要做的，不是一時興起的決定，而是要在朝堂之上，立下一個信號——一個屬於未來的信號。
朝堂之上，百官肅然而立，晨光透過殿頂琉璃瓦灑下斑駁光影，映得金磚地麵如水波流轉。皇帝端坐龍椅之上，麵色平靜，眼底卻透著一絲深思。
赫連軒立於群臣之中，身披玄色蟒袍，肩頭繡金線紋章，氣勢逼人。他今日特意站於前列，為的就是讓所有人看清他的態度。
“諸位大人。”他忽地開口，聲音清朗有力，大家都朝他看過來，“本世子有一事，想與諸位商議。”
尚書令微微皺眉，“世子請講。”
赫連軒環視四周，目光掠過幾位老臣，最終停在兵部尚書身上，“近來軍中事務繁雜，情報分析、後勤調度皆需大量人力。本世子以為，女子亦可勝任此類職務，既能緩解用人之急，又能激發更多人才潛力。”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世子此言差矣！”一名年逾六旬的老將軍厲聲道，“女子當持家教子，豈能涉足軍機？”
“不錯。”另一名大臣附和道，“此舉若成，豈不讓天下男子顏麵儘失？”
赫連軒神色不變，目光如炬，“顏麵？還是實力？”
他慢慢走上前，聲音沉下來，“諸位大人可知，去年北疆之戰，有數百名女兵協助醫官救治傷員，挽回三千將士性命？又有數十名女子參與糧草調配，使得十萬大軍未曾斷炊一日？這些功勞，是否該算作‘持家教子’？”
眾臣一時語塞。
“本世子並非主張全麵變革。”赫連軒繼續道，“僅是在某些特定崗位試行女子任職，以觀成效。若有弊端，隨時調整；若有效果，則可逐步推廣。諸位以為如何？”
兵部尚書沉吟片刻，緩緩點頭，“世子所言確有道理，不妨先設幾個試點營，待見成效後再定奪。”
皇帝一直沉默，此刻終於開口：“赫連世子所言，不失為一種嘗試。準奏。”
赫連軒拱手謝恩，心中卻並無半分輕鬆。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退朝之後，赫連軒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在禦花園中踱步。園中梅樹已綻開幾朵，香氣清冽，沁人心脾。他駐足於一處亭台之下，望著池中倒影出神。
“你真打算這麼乾？”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赫連軒回頭，見是南宮璃站在花徑儘頭，一襲淡藍勁裝襯得她身形修長，眉眼間透著幾分驚訝。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他挑眉反問。
南宮璃走近幾步，笑意盈盈，“我隻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動了第一步。”
“遲則生變。”赫連軒語氣堅定，“昨日你說得對，若不趁勢而起，旁人便會搶在我們前麵布局。”
南宮璃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先從赫家軍中選三個營，安排女子擔任後勤、情報等職位。”他頓了頓，補充道，“同時我會派人暗中調查‘暗影閣’內部是否有反對勢力蠢蠢欲動。”
南宮璃聞言，眉頭微蹙，“你是說……有人已經在盯著我了？”
“不止是你。”赫連軒目光冷峻，“是我，是我們。今天我在朝堂上說的話，恐怕已經讓不少人坐不住了。”
他抬手撫過腰間佩劍，指尖劃過劍柄上那道淺淺的裂痕——那是他在戰場上拚殺時留下的痕跡。
“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他低聲道，“但我答應過你，會陪你一起走下去。”
南宮璃看著他，眼中浮現出一絲柔和，“那你要記住，彆把命搭進去。”
“放心。”赫連軒嘴角微揚，“我還得看著你成為那個‘最招人煩的女人’呢。”
南宮璃噗嗤一笑，“你倒是記得清楚。”
兩人並肩而立，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這一刻，他們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如同命運交織的軌跡。
遠處，一隻黑羽雀鳥掠過天際，振翅之聲微不可聞。
而就在禦花園角落的一株古柏下，一道身影悄然隱去，衣角翻飛間，露出一角繡著銀紋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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