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泰昌崩,天啟立
西山工坊的空氣似乎還凝固在李若璉帶來的警訊裡。爐火依舊熊熊,玻璃液在坩堝裡無聲流淌,工匠們埋頭乾活,動作卻比往日多了幾分緊繃。方正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朱由檢身側,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工坊的入口。李若璉已經悄然離開,去布置更嚴密的警戒網,撒開更廣的情報網。
朱由檢坐在他的小馬紮上,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剛切割下來的、邊緣鋒利的玻璃碎片。冰涼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沉靜。魏忠賢的爪子果然伸過來了,雖然隻是外圍試探,但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他的“西山琉璃廠”太紮眼了,這潑天的富貴,足以讓任何豺狼垂涎三尺。
“殿下,”方正化低聲道,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寂,“工坊這邊奴婢會加派人手,日夜巡查。李大人那邊,也定會揪出那些窺探的鼠輩。您……不必過於憂心。”他看得出自家殿下雖然麵色沉靜,但那雙幼小的手卻捏得指節有些發白。
朱由檢剛想開口,忽然——
“嗚——嗡——嗚——嗡——!”
一陣沉重、悠長、仿佛帶著無儘哀戚的巨大鐘聲,猛地從京城方向傳來!那聲音穿透了遙遠的距離和層疊的山巒,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坎上!
工坊裡瞬間死寂!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茫然地抬起頭,側耳傾聽。爐火的劈啪聲,玻璃液流淌的細微聲響,在這一刻都顯得異常刺耳。
“這……這是?”老胡臉色煞白,手裡的銼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喪鐘!是宮裡的喪鐘!”一個年紀稍大的工匠失聲叫道,聲音帶著顫抖,“九響!是……是皇上?!”
“泰昌帝……駕崩了?”宋應星也猛地站起身,臉上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那位登基僅僅一個月的皇帝,竟然……去了?
沉重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如同冰冷的潮水,反複衝刷著西山皇莊。九響!帝王駕崩的最高規格喪鐘!
朱由檢隻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他猛地從小馬紮上站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曆史的車輪,終於碾壓到了這個關鍵節點!泰昌帝朱常洛,這個隻在龍椅上坐了一個月的短命皇帝,終究沒能逃過“紅丸案”的陰影,駕鶴西去了!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泰昌崩,天啟立!那個曆史上隻知道做木匠、被魏忠賢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哥哥朱由校,即將登上皇位!而魏忠賢與客氏這對妖孽,將借著新帝登基的東風,徹底攀上權力的巔峰!
“方正化!”朱由檢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
“奴婢在!”方正化立刻躬身,神情肅穆到了極點。
“立刻準備車駕!不,備馬!越快越好!隨孤回信王府!”朱由檢語速飛快,“宋先生,老胡,工坊這邊,按最高戒備狀態運行!所有非核心工匠,今日起暫時不得離開皇莊!所有原料進出,必須由你二人或方正化指定的人親自查驗!李若璉回來後,讓他立刻派人通知孤!”
“是!殿下!”宋應星和老胡齊聲應道,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皇帝駕崩,這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工坊的這點“富貴”在皇權更迭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敏感。
方正化動作極快,早已安排妥當。兩匹健馬被牽到工坊門口。朱由檢在方正化的幫助下,略顯笨拙地翻身上馬——他年紀尚小,騎術是這一年多才在皇莊偷偷學的,並不熟練。方正化緊隨其後,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馬。
“駕!”朱由檢一夾馬腹,馬匹嘶鳴一聲,朝著京城方向疾馳而去。方正化緊緊護衛在側。
山路崎嶇,寒風凜冽。朱由檢伏在馬背上,小小的身體隨著馬匹的奔跑起伏顛簸。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卻無法冷卻他腦中沸騰的思緒。
泰昌帝的死,是意外,也是必然。曆史上那兩顆神秘的“紅丸”,加速了他的死亡。魏忠賢和客氏,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是推波助瀾,還是冷眼旁觀?無論如何,他們的機會來了!朱由校,他那個才十五歲的哥哥,性格懦弱,隻愛木工,正是權閹和乳母掌控朝局最完美的傀儡!
他必須立刻回到信王府,以皇弟的身份參與喪儀。這不僅是他作為宗室成員的義務,更是一個絕佳的觀察機會!他要親眼看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權力真空裡,各方勢力是如何粉墨登場,又是如何勾心鬥角的!尤其是魏忠賢和客氏,他們是如何從幕後走到台前,開始編織那張籠罩朝堂的巨網的!
快馬加鞭,當朱由檢和方正化趕到京城腳下時,整座城市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片肅殺的白幡之中。往日喧囂的街道此刻行人稀少,個個行色匆匆,麵帶驚惶。沿街商鋪大多關門歇業,門楣上掛起了白布。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焚燒的嗆人氣味,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的恐慌。
高大的城門守衛比平日多了數倍,個個披甲持槍,麵色冷峻。盤查異常嚴格。朱由檢亮出信王腰牌,守衛驗看無誤後,才恭敬放行,眼神中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敬畏和疏離——皇帝死了,天知道下一個倒黴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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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內城,氣氛更加凝重。原本朱紅色的宮牆,此刻掛滿了刺眼的白幡。一隊隊穿著素白孝服的內侍和禁軍,如同沉默的白色幽靈,在宮牆內外穿梭。壓抑的哭聲從宮牆深處隱約傳來,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
信王府也早已掛起白幡。留守的管事太監王心之主角的貼身太監)早已得到消息,帶著幾個小太監在門口焦急等候。見到朱由檢縱馬而來,王心之幾乎是撲了上來,帶著哭腔:“殿下!您可回來了!宮裡……宮裡……”
“孤知道了。”朱由檢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旁邊的小太監,打斷了王心之的語無倫次。他稚嫩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立刻準備孝服!按規製,最重的那種!孤要即刻進宮奔喪!”
“是!是!都備好了!”王心之連忙引著朱由檢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飛快地說,“宮裡傳旨的公公剛走沒多久,宣殿下即刻入宮哭臨。還有……司禮監的魏公公……派人送來了兩匹上好的素錦,說是給殿下裁製孝服用……”
朱由檢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魏忠賢!動作好快!這哪裡是送素錦,分明是借機傳遞一個信息:他魏忠賢,已經開始“關照”諸位藩王了!這是一種無聲的示威,也是一種隱晦的拉攏。